第二十一章
雨夜。
又是雨夜,雨夜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好事。
渾身濕透站在瓊炎宮大殿前的木青莳如是想。
如果早知道魔尊如此肆無忌憚,敢光天化日到暮蒼山去搶人,那他就算是閉關也會把沈情别在褲腰帶上。
是的,在他改變的原小說走向的前提下,沈情被擄走的劇情提前來了。胡靈急匆匆來告訴他的時候,他在清修道裡呆了不足一個月,直接破了心境趕來了魔域。
然而這個時間距離沈情失蹤已經将近半月。
胡靈很愧疚,他将自己是妖獸族的事情全盤拖出,因為妖獸族去不了魔域,木青莳一邊因着消息震驚,一邊安慰他無妨,自己的徒弟本就該自己去救。
可那畢竟是魔域,畢竟是魔尊,胡靈心中有諸多憂慮,可木青莳十分堅定,胡靈不再阻攔,說留在淩塵台等他回來。
木青莳心中動容。
淩塵台,終究是太過冷清,從木青莳本人到他座下的兩個弟子,沒有一個人擅長與他人走動。胡靈全憑脾氣好才能跟原主來往這麼久,原主真是上輩子積德行善得到胡靈這個朋友。
若是沒有胡靈……木青莳不敢想過幾天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木青莳以前就想,如果不是他每天都要處理門派事務,有一天他這淩塵台上人都死絕了,也不會有人發現。沒想到一語成谶,沈情丢了半個月,才被來淩塵台探望的胡靈發現。
他來得很急,連發冠也沒來得及戴,長發隻在頭上草草一挽,此刻已被雨淋得快要散掉。雨打濕他纖長的睫毛,俊秀的眉蹙起。
血順着暗色的石階往下流,木青莳不敢去想發生了什麼,可眼前的一幕不容他逃避。
石階之上,一個少年雙手被束,正吊在瓊炎宮的大門口。
他垂着頭,呼吸清淺,幾乎看不出起伏。此情此景,讓木青莳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穿過來的那一天,雨夜、受傷的沈情、無措的自己、無可挽回的劇情。
木青莳一步一步邁上石階,腳步有千斤重,行至少年近前,他伸出手,昭世倏然出現在他手中,輕輕一揮,斬斷了少年腕上的鐵索。
沈情跌落在他懷裡,渾身冰冷,眉頭緊蹙,他勉力睜開眼,看清木青莳的臉後,眉頭舒展,輕聲叫着:“師尊,你來了……”
比起在暮蒼山的時候,沈情瘦了許多,在瓊炎宮月餘的折磨讓他面色蒼白,額角一片淤青,單薄的身體在木青莳懷裡輕輕顫抖着,不多時,便陷入了昏迷。
木青莳将他臉上淩亂的發絲挽至耳後,看着那張原本本昳麗俊秀,現在卻傷痕累累的臉無比心疼。他湊近沈情,也不管沈情還能不能聽見,輕聲耳語道:“沈情莫怕,我帶你回暮蒼山。”
原小說中木青莳剖出沈情元丹的劇情已經被他改寫,他為了改變命運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可怎麼也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直接進了魔尊擄走沈情逼他易道的劇情點。就像是在走向一個注定的結局,無論走在哪一條路上,最後都是相同的結果。
不過小說裡沈情易道是因為元丹被毀,師門抛棄,現在“完整”的沈情萬沒有理由棄道入魔,隻需要自己将他帶回暮蒼山就好了……
瓊炎宮大殿氣勢雄偉,暗色的琉璃瓦在黑夜的魔域中更顯森然,殿内紅燭搖曳,盡頭處,一個紅衣男子斜靠在座椅上,渾身萦繞着紫黑色的魔氣,一張奇醜無比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部分面龐。
魔尊見木青莳終于将目光放至他的身上,他嗤笑一聲,站起身來,聲音在整個大殿回蕩。
“岚塵仙尊也算是仙門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怎的還留着這魔物在暮蒼山?”
說着,他撐起一把傘,踏着往生蓮走出大殿,在雨中連衣角也未沾濕,與混身濕透的木青莳一比,顯得後者狼狽至極。
但木青莳毫不畏懼,面容冷峻,淡漠地看向他時,倒顯得木青莳更從容一些。
啧。
魔尊撇撇嘴,祭品怎麼一點沒有祭品的樣子,他不喜歡。
下一秒,他閃至木青莳身邊,将傘撐過木青莳頭頂,狎昵道:“等你許久,怎麼來得這樣晚,”魔尊意有所指地看向沈情,“他的血都快流盡了。”
木青莳還記得原書對沈情易道的描寫,這算是小說裡的第一個小高潮,當時看得木青莳心潮澎湃,可當自己成了主角,他的心隻有沉重二字。
他看了看頭頂那把漆黑的傘,竟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太無語了。這把傘在小說裡,撐在了沈情的頭頂——
魔尊足下踏着黑蓮,撐起一把傘至沈情的頭頂,笑道:“沈情,你的師尊來了。”
沈情瞪大了眼睛,望眼欲穿。
“我在暮蒼山呆了十幾年,師尊他……”
話音還未落,卻瞧見木青莳轉過了身,留給了他一個模糊的背影。
魔尊笑得厲害,高興極了,手指插入沈情腹部的傷口,“他怎樣?你這非人非魔的小怪物,暮蒼山你覺得你還能回得去嗎。”
沈情淚水流了滿面,卻混着雨水沒人瞧見,他痛得青筋暴起,緊咬着嘴唇,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掙紮起來,鐵鍊被他扯得铮铮作響,卻沒有松動分毫。
他眼看着木青莳越走越遠,無助和絕望充斥着他的内心,大雨磅礴,他又冷又痛,少年終于害怕到了極點,使出最後的力氣撕心裂肺地大聲哭喊道:“師尊!師尊——”
他的聲音那樣凄厲。
可惜什麼也沒有改變。遠處那個玄色的身影沒有停留,連頭也未回,就這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