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道元開口和烏蓬船上的人說了句什麼,然後收了油紙傘放在船上,撩起白袍提着紅皮燈籠進了船艙。
烏蓬船用料很足,将紅皮燈籠透出的燈光,給遮的嚴嚴實實。
書童踢了踢路邊的幾根小破草,他很擔憂主子的安全。
當然,這些事情,睡在船艙裡的漁夫李四是不知道的,陸道元的出現讓李四很意外。
陸道元這個人是個人才,他是天生的政治家,不僅出身好,長的好,學問好,還是個情種。
聽說陸道元小時候有個未婚妻,嫌棄陸道元家裡窮,跟别人跑了。
世家清流大多數都很窮,陸家既不經商也不從政,隻開了個鹿麓書院,學生們也都是些寒門子弟,也就更窮了。
陸道元那未婚妻是個貪心的,想着嫁過去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眼見陸道元指望不上,就跟個富商跑了。
陸道元知道後氣的吐血,然後第二年參加科舉,鄉試、縣試、府試、殿試……就這麼一路考到了狀元。
聽說那未婚妻知道後,怕陸道元報複,第二天晚上就和奸夫跳了河。
陸道元突聽這事,差點暈死過去,在河岸邊站了三天三夜,第四天走馬上任,做了江南的縣令。
後來陸道官越做越大,上門提親的人踏壞了門檻,他都無動于衷。
有人說他忘不了死去的未婚妻,有人說他遭到未婚妻背叛走不出來,也有人說他那方面不行。
最離譜的是,還有人說他是個斷袖!
其他的,李四不知真假,陸道元是個斷袖,這件事卻是真的。
陸道元喜歡李四那早死的同胞兄弟李鳳朝,也就是現在的小皇帝李朝元父親。
這名字起的,老子李鳳朝,兒子李朝元,這和陸道元沒點關系,還真說不過去。
李四親眼所見,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當時才二十出頭。
他下朝後去太後宮裡蹭了頓午飯,出宮之前去禦花園消食,正好撞見陸道元和文帝大手拉小手。
他吓了個半死,也震驚于他們這樣複雜的君臣關系,又可憐夜夜獨守空房的謝皇後,更惋惜前幾日進宮的那批嬌花般的秀女。
還有他那太後母親,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棒打鴛鴦,他躲在暗處,想出聲提醒他們注意點人,又不敢打擾他們兩人的好事。
總之,就很尴尬。
他索性躲起來,喂了半個時辰蚊子,等他們倆收拾妥當離去後,他才頂着一身的蚊子包,連忙離開禦花園,徑直回王府。
陸道元聲音清清冷冷,帶着探究的意味,“可是李家二郎?”
李四聽着烏蓬船外,陸道元的聲音,恍如隔世,他愣了愣,夾着聲音回答:“回貴客的話,小人名叫李四,今晚不方便,貴客請回吧。”
話音剛落,陸道元撩起袍子就跳上來,小小的烏蓬船在水面搖搖晃晃。
李四連忙爬起身,從香爐裡抓了把灰,摸在自己臉上,恭恭敬敬的伏首,等着這厮。
李四不知道自己的行蹤是誰洩露的,這很有可能隻是和陸道元的意外見面。
李四心想:這厮好好的丞相不做,回江南作什麼?真是晦氣!
陸道元進了船艙,看着面前五體投地做漁夫打扮的男人,神色有些訝異。
沉默片刻,陸道将紅皮燈籠吹滅,船艙裡重新回到一片漆黑,陸道元将紅皮燈籠放在一旁,索性便在船艙門口盤腿坐下。
陸道元微微頓首道:“李四先生?你别怕。”
李四心想:我能不怕嗎?自從我那皇帝哥哥死後,這陸道元總是有意無意來撩撥我,我又不是斷袖,索性帶上女兒去守邊關。
移情别戀找替身的男人,最要不得。
李四将頭埋在船艙地闆上,故意壓着聲音,“貴貴貴貴客,小人今天不做生意,您看?”
陸道元沒說好與不好,隻扔了塊銀錠給李四,便開口解釋:“我是官家子弟,去秦樓遊玩多有不便,别讓外人看見,出去開船吧。”
陸道元意有所指。
李四擡起頭見陸道元息了燈,他鼻尖萦繞着陸道元身上清淡的墨香,在一片漆黑中,他看不見陸道元的模樣,隻能隐隐約約能猜出,陸道元身上穿着的應該是白衣。
李四摸了摸銀錠,暗歎真是要命,哪有人不愛賺銀子的,他要是拒絕肯定露餡。
李四拿着銀子,順勢弓着腰退出去,“您請好嘞,保管您平安到地兒,您要去哪家酒樓啊?”
陸道元側身讓李四出去,緊接着清清冷冷的六個字,從他嘴裡傳出。
“潇湘樓,賽詩會。”
李四退出船艙,将銀錠往腰帶裡一塞,跳下船去解系在河岸柳樹上的船繩,又将船往河裡一推,踩着水跳上去。
不一會兒,李四便用船槳改變方向,朝着對面那熱鬧的潇湘樓劃去。
真是稀奇,一個斷袖竟然要去和青樓花魁賽詩,别是為了辦什麼案子吧?
李四問:“貴客也是去和杜麗娘賽詩的?”
陸道元回答:“少時離家十餘載,如今辭官回家,想做點小本買賣,聽說江南處處商機,想倒騰一些胭脂水粉。”
李四故意高聲道:“沒想到真是一位貴客哩,難怪出手這麼大方,您以前是做的什麼官?”
辭官,陸道元會辭官?他巴不得給小皇帝做男媽媽呢,畢竟小皇帝是他心愛的人唯一的血脈。
陸道元垂眸,“小小衙役混口溫飽,敢問先生大名,可也是江南人氏?”
李四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就你這身闆還衙役?
李四撇撇嘴回答:“小人名字叫李四,是江南土生土長的漢子。”
陸道元點點頭,“我叫陸三。”
李四沉默了一會兒,這算是互通姓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