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這些書生,靠近烏蓬船的時候,李四憑借着對危機的敏銳,立刻清醒過來。
他隻是裝作沒睡醒,看看這群書生意欲何為,沒想到這群人反而被他吓跑。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刺,有些疑惑:他有那麼醜嗎?
在船上的生活,少不得風裡來雨裡去,他洗澡的次數略少,就算邋遢點,也自認為是個帥小夥。
李四沒多想,就着蓑衣再次躺下。
任這世道風起雲湧,又關他何事?
他,李政鴻,現在化名李四,一個平平無奇的漁夫罷了。
而另一邊。
陸家世代清流,又經營着鹿麓書院,門下教導的學生,出來後都是些文臣書豪,陸家子弟卻少有入朝為官。
近十年來,以陸家第二十三代陸道元為首,才逐漸在朝堂嶄露頭角。
陸府的宅邸不算大,隻有十來畝,四世同堂,主家加上奴仆,并上三條看門惡狗,也才住滿五百數。
因占地太小,宅邸便修得多且擁擠,唯一奢華些的,是圍着宅邸的外牆。
牆高足足一丈,白牆灰瓦相映着實氣派,雙開朱紅漆門,上有左右獅子頭拉環。
陸柏山急匆匆回到家,在家門口,便遇上穿着一身青墨色短打的小厮,正給門内的貴人開門。
陸柏山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厮是他三叔身邊的書童,他連忙後退幾步,開始整理衣冠。
一柄綠梅紅傘先出大門,傘的主人緩緩将它撐開,先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他眼前,緊接着是主人繡着墨竹的白袍,然後是主人那張溫潤如玉的俊臉。
此時,陸柏山才驚覺,天空不知何時飄起蒙蒙細雨。
這張俊臉,饒是陸柏山看了無數回,可每一回都像初見一般,令他驚歎不已。
陸家子弟生的都不錯,身量高長的俊,陸柏山打小便長的格外出衆,在書院一衆學子中,除去那愛穿騷紅色長衫的張恒遠,就屬他的模樣最俏。
可他每每看見三叔,都隻覺得無地自容,三叔真真是神仙人物。
陸道元走出大門便瞧見侄子陸柏山,他微微皺眉,有些疑惑:“柏山,怎麼見了叔父,卻不行禮?”
陸柏山回過神,趕忙雙手抱石躬身行禮,“三叔。”
陸道元問:“夜色正濃,為何早早回家?”
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在外面多玩玩?
陸柏山聽懂三叔在說反話,哭哈哈道:“侄兒這不是在河岸撞到了個人,特意來告訴三叔。”
陸道元疑惑:“人?”
陸柏山事無巨細,全說了個幹淨。
陸道元聽完皺起眉頭,問他:“此事還有何人知曉?”
陸柏山連忙回道:“除了我,無人見過他的相貌。”
“罷了,”陸道元歎了口氣,隻吩咐他:“此事牽扯衆多暫且保密,萬不得已不許洩露半點風聲。”
陸柏山自認為撞到驚天秘密,連忙發誓:“侄兒知曉,保證誰也不說!”
陸道元又吩咐陸柏山,“休沐過後,你在家再呆幾天,待我解決此事,你再回書院。”
聽這意思,三叔是打算親自去會會那攝政王?
陸柏山擔心三叔安危,可也不敢做三叔的主兒,隻好假裝答應下來,“侄兒都聽三叔的。”
說完,陸柏山看着陸道元帶着書童匆匆離去。
陸柏山心中預感近日将有大事發生,李家朝堂将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回家後,陸柏山将自己鎖在書房苦思冥想。
三叔和攝政王是死對頭,現在得知攝政王詐死。
這件事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攝政王想通過詐死,暗地裡休養生息招兵買馬,等勢力恢複,就起兵造反;
第二種,攝政王是真的詐死,他厭倦朝堂爾虞我詐,想歸隐山林。
有句話說的好,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又有燈下黑,藏在死對頭的老家,無疑是最安全的。
陸柏山越想越怕,他才不相信攝政王會歸隐山林,攝政王一定是想造反!
陸柏山取來筆墨紙硯,将此事簡潔記下,飛鴿傳書去鹿麓書院,相信他的老爹,鹿麓書院的山長,一定有錦囊妙計。
他們陸家,一定能渡過這次難關!
秦淮河岸,夜色正濃。
陸道元行色匆匆,想起即将見面的男人,他突感兩年來的沉重和苦悶,有些許輕微緩解。
陸道元和李政鴻同朝為官十餘載,若當論政績,李政鴻也算是個枭雄。
李政鴻和先帝李鳳朝是同胞兄弟,兩兄弟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皇後所出嫡子,身份更是尊貴。
然而,生在帝王之家,晚出生一柱香的時間,便是天壤之别,兩兄弟模樣酷似,性情卻截然不同。
李鳳朝仁善愛民,李政鴻暴戾恣睢。
可惜李鳳朝體弱多病,隻活了二十三年,又因死的突然,沒有立下遺囑,當時文武百官,甚至連普通百姓,都認為攝政王會做皇帝。
不料,攝政王攜幼帝令諸侯。
年僅十歲的小太子李朝元,坐上皇帝的寶座,李政鴻理所應當成為攝政王。
陸道元回過神來,他命令書童在不遠處等候,接過書童手裡的紅皮燈籠,緩緩向烏蓬船走去。
書童站在不遠處,親眼看見陸道元在烏蓬船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