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陸道元第一次見到李政鴻書生打扮的模樣，和平時嚣張跋扈的樣子完全不同，李政鴻和李鳳朝雖然是雙生兄弟，但是若論容貌來，卻是李政鴻要更俊俏。

無他，李政鴻生了雙和太後一樣的鳳眼，李鳳朝的眼睛則更像已故的先帝。

沒有了蟒袍加身，和那嚣張跋扈的快溢出來的傲氣，李政鴻一身青衣背着行囊，真真是個玉面書生朗朗君子，且一言一行彬彬有禮又不失風度。

若陸道元不是丞相，李政鴻不是攝政王，二人先前也不認識，依着陸道元的心意，見着這樣的君子，定要上去結交一番。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陸道元化名陸雲，也稱自己是上京的舉子回鄉。

當時李政鴻聽了他的介紹，鳳眼一瞥，眼睛裡全是笑意，他說：“真是無巧不成書啊~陸兄不妨與我同行？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李政鴻對半道上出現的陸道元不放心，陸道元亦然。

一路上，二人都端着君子風度，假意結交，互相試探。

陸道元回憶完，拿着手裡的發帶問那擺攤的小婦人，“這發帶怎麼賣？”

小婦人擡頭看了一眼陸道元，又慌忙低頭聲音顫抖，“一……一兩銀子。”

陸道元面對小婦人的這樣的态度，也不覺得奇怪，他生了一張好皮相，這世間的女子，十個裡有九個見了他，神情都是這般慌張。

陸道元從袖口摸出二兩碎銀放在攤子上，問她：“這發帶，可還有一樣款式的？”

發帶是男人的款式，買兩條是什麼原因，不言而喻。

小婦人從攤子找出另一條發帶，頭更低了，她說：“還有一條紅色的，公子是要送給自己的心上人嗎？”

陸道元接過紅色發帶，隻回答：“這條紅色的，是自己要用。”

另一條，送給心上人？

陸道元拿了兩條發帶并在一起，收到袖子裡，不再看向低頭的小婦人，便轉身離開。

小婦人等他走遠後，顫抖着聲音道：“是……他，一定是要送給他!……那位京裡的貴人!”

陸道元走了許久，内心有些疑惑，他忍不住轉身看向身後，剛才擺攤的小婦人。

小婦人的小攤上又來了幾位客人，隻見她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帶上了一個猴子面具，給人的感覺看起來忙碌又滑稽。

陸道元看了許久，轉身進了旁邊的面攤。

他好像知道那個小婦人是誰了。

面攤老闆很熱情，連忙招呼陸道元進來坐，“客官來的正是時候，正好有空位!您打算吃點什麼？咱們店裡有肉醬面、牛肉面、擔擔面和素面!您要是想口味重點兒的，也有螺蛳粉、花甲粉、老友粉、豬腸粉，還有桂林米粉呢！”

陸道元坐在凳子上面，規規矩矩地坐好，摸出一兩碎銀放在桌子上，“來碗素面，再來壺好茶，剩下的是賞錢。”

面攤老闆收了銀子，連忙道：“好嘞，客官!您要來疊芊菜炒牛肉嗎？”

陸道元點點頭，吩咐：“不要放辣。”

一碗素面，一壺茶，一疊芊菜炒牛肉。又花不了幾個錢，剩下的都是打賞!面攤老闆樂開了花，轉身去竈台邊忙活了。

陸道元側身看向方才那小婦人的攤子，想來是繡活好，有不少小姐和公子哥都來買她的發帶。

客人中也有陰陽怪氣，特别難纏的，小婦人伶牙俐齒，遊刃有餘。

此時，一位黃衫公子帶着書童來到她的攤前，看上了攤子上一條紫色的發帶，見那小婦人臉上帶着面具，又是孤身一人出來擺攤，便想出言壓價。

黃衫公子語氣不太好，“這些發帶都是你做的？”

小婦人也看出來了黃衫公子的意圖，“是小婦人做的。”

黃衫公子開始挑剔起來，“用料普普通通，刺繡勉勉強強，多少錢一條？”

小婦人也不客氣，擡手比了個“二”字。

黃衫公子又驚又怒，問她：“二兩？你剛才賣給别人的時候可是一兩啊!”

小婦人解釋：“因為刺繡精美，用的時間要更多，所以要貴一點。”

黃衫公子聲線拔高，“這是貴一點？這是貴了整整一倍啊！你是不是看本公子好騙，故意擡價蒙騙我？”

小婦人連忙說：“您眼光好，一下就看中了我這攤子上最貴的，您要是手裡沒錢，我推薦您買這些一兩的，用料都是一樣的，隻是刺繡不同。”

黃衫公子聽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又羞又怒：“誰說小爺手裡沒錢？小爺是瞧不上你的東西!”

小婦人明顯也不想做他的生意，連忙賠罪：“公子說的是，是小攤的東西配不上公子，公子慢走。”

黃衫公子聽了，臉色好轉，帶着書童扭頭就走，不過走了幾步又繞回來，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那條紫色的發帶。

黃衫公子别扭道：“本公子見你這小婦人生活不易，就買了那條紫色的發帶好了，書童給錢!”

小婦人連忙道謝，“謝謝公子，公子真是菩薩心腸!”

書童付了錢，拿着裝着發帶的盒子，和黃衫公子離開了。

陸道元：“……”

面攤老闆手腳利索，不一會兒就将菜上齊了，“客官您慢用!”

陸道元拿起筷子，夾起碗裡的面條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等他吃完面和一碟芊菜炒牛肉，又喝了一壺茶後，那擺攤的小婦人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

陸道元出了面攤，走到那小婦人面前。

小婦人見到他有些驚慌失措。

陸道元便問她：“可是俞家六娘子？”

俞家六娘子俞婉欣，對她來說，像是個很遙遠的稱呼了。

俞婉欣沒回他的話，她怎麼也想不到，退婚後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遇見他。

陸道元上手幫忙收拾，俞婉欣也收拾東西，卻不肯回話。

陸道元又問她，“你現居何處，我送你回家。”

俞婉欣聽了，面具下的臉悄悄落下兩行淚，她點點頭死咬着唇不肯說話，她害怕一說話就忍不住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