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孤影遲遲不敢往前一步,蕭歲禾率先一步靠近,冒着熱氣的茶杯置于面前,“放心,我不會有害于你。”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城頭告示早就将她的容貌栩栩如生地公之于衆,蕭歲禾滿臉“驕傲”,卻發現少年盯着她的臉想不出個所以然,好心提醒到,“連皇帝都在通緝我,你消息也太閉塞了。”
孤影自然不知,晝伏夜出之人全然于社會脫軌,隻對主子的動态了如指掌。
身後的門被推開,門框劃過他的背脊,有一個柔軟但卻有力的東西撞在後背,“是你。”
春桃揉揉吃痛的額頭,匆匆瞥了他一眼,低着頭來到蕭歲禾身邊,“王妃,他怎麼在這。”
“我叫蕭歲禾,她是春桃,昨天我們見過的。”一番話語點醒孤影,望着兩人警戒地按在腰間匕首上,“你們居然敢偷聽尚書密會,就不怕掉腦袋嗎?”
蕭歲禾仰天輕笑,“我連皇帝都不怕,還會怕誰?難道我會怕一個企圖稱帝的人?”
“從你決定踏上柳梅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站在了趙家的對立面。”蕭歲禾的聲音斬釘截鐵,“你以為你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回去?趙家容不下一個活着的,知道太多秘密的叛徒。尚書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洩露他驚天陰謀的人。你,還有阿南,對他們而言,都是必須清除的隐患。”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孤影的心上,将他最後一絲幻想砸得粉碎。他渾身冰冷,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阿南······他們真的會對阿南下手!
蕭歲禾敏銳捕捉到孤影驚恐的眼神,開口安慰道,“但你要是能配合我,我能保你們安然無恙。”
其實,她能确定趙家人根本沒有懷疑,隻要他拒絕回去照樣能活下去,要是将她拱出去,甚至可以立大功。
身手矯健之人是軍隊裡不可或缺的人才,蕭歲禾見不得人才沒落,真心實意意圖将其收入麾下。
孤影不識眼前人,隻覺其身份背景巨大,竟敢得罪皇上,也敢于尚書作對。其身上的氣質非凡,正義凜然之風讓他挪不開眼。
蕭歲禾直到她已經成功了一大半,該說的她都說了,知道火候到了,她站起身,沒有咄咄逼人地靠近,而是隔着桌子,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開始了真正的攻心。
“孤影,看着我。”她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告訴我,你生來就該是趙家的一條狗嗎?就該為他們害死那些無辜的人,擾亂整個國度的安甯?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她的話語如同利刃,剖開那層被強行灌輸的虛僞外殼,“死士?效忠?趙家給你一口飯吃,教你殺人的本事,然後讓你為他們幹着最肮髒,最危險的勾當,随時可以像丢棄一件破工具一樣丢棄你!這就是你值得效忠的主家?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孤影被她的話語刺得渾身顫抖,開始土崩瓦解。
“看看你自己的手”,她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近乎悲憫的力度,“這雙手,不該沾滿髒血。你才十七歲,你的人生不該永遠藏在陰影裡,被當成用完即棄的工具!你有血有肉,會為被遺棄的阿南惋惜,會為自己身上的不公感到憤怒!你是個活生生的人!”
人!
這個字,十幾年了,第一次有人對他說:
你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有練武留下的繭,有執行任務留下的細小疤痕。
蕭歲禾走到他面前,距離很近,她伸出手,沒有碰他,隻是指向他的心口,目光灼灼,“孤影,我知道一時間讓你背棄十幾年來的信仰,屬實有點難為,但我知道你骨子裡傲氣。你心裡有善念,有良知。你并非天生就該屬于黑暗。你隻是······沒得選。”
“但現在”,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召喚,“選擇權真正切切在你手中!”
“助我。”蕭歲禾一字一句,“不是做我的死士,是做我的幕僚。幫我阻止這場浩劫,我護你們周全。以你的身手成為大疆隻是時間關系,事成之後,倘若想留在北辰我可以助你在此地立業,或者随我回南昭,去你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都會幫忙。”
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真實感,未來美好的畫面已經在孤影的腦海裡浮現。
“你無需立刻答複。”蕭歲禾溫柔撫摸他的頭頂,拂袖起身,“今夜子時,我會在這裡等你,不論你是一人還是衆人前來。”
他的手扶在門框上,遲遲沒有推開。不再看門,而是緩緩地對着蕭歲禾,單膝跪了下去。
膝蓋觸碰冰冷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他沒有說話,但那低垂的頭顱和緊繃的脊背,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