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自然不會像小孩子做遊戲一般讓賀停瀾去猜,他隻是把這件事當做一個生活的小插曲分享給了對方。告訴他自己有了一個廣告邀約——告訴朋友關于自己的近況,默默在心裡感謝他對自己現如今生活所起到的舉足輕重的作用。
賀停瀾大約在忙。裴聲收工後,打理了一番便前往跟投資人約定的地方,車子停好,他才收到了賀停瀾的消息。
他說:柚子有着淡淡的苦澀滋味,幽微而特别的香氣,總讓人變得沉靜下來,我想由你來诠釋很有說服力。
裴聲不覺輕輕一笑。
他擡頭看着眼前的建築。這是一個獨棟的花園式洋房,頗有些年份了,坐落在僻靜的地方,牆面上遍布蔥茏的爬山虎,随着清風飒飒而動,别有一番雅緻的味道。
身穿白色襯衫配小馬甲的侍者走到他面前,笑容親和:“裴先生是嗎?您的包廂在二樓,您的朋友剛剛到達,我帶您過去。”
畢竟是藝人,裴聲被一眼認出來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跟随他走進去。裡頭的陳設與别墅無異,侍者為他介紹,他們總共有大中小三個包廂,但一次隻接待一個預約,今天他和他的朋友是唯一的客人,他們不必擔心被人打擾。
拐上古樸的旋轉木梯,聽着極輕微的嘎吱聲響,裴聲難以自控地感受到了一點緊張。
他的見面請求畢竟有些冒昧,這裡又安靜得過分,裴聲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侍者為他拉開包廂的門,對他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走到門口,先挂上了禮貌的微笑,視線再向包廂裡掃去。
那兒坐着一位西裝革履、氣度不凡的先生,正擡眸向他看來。
裴聲呼吸一停,整個人蓦地僵住了。
那是賀停瀾。
“就是這兒了,裴先生。”侍者疑惑地輕聲叫了他一聲。
裴聲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侍者,目光又迅速地掃過了賀停瀾,忽然一轉身往外走去。他不知道要怎麼反應,隻知道自己的心髒跳個不停,腦子裡一團亂麻,本能地往外沖。
“裴先生?裴先生?”侍者手足無措地站在包廂口,看了眼裡面的先生,又扭過頭連叫了他兩聲。
裴聲已經大步走到樓梯口,卻又一下子頓住。
他迫使自己仰起頭,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繼而轉身走回到包廂,裡面的人已經站了起來。
他對侍者說:“謝謝你,讓我和……這位先生單獨待一會兒吧。”
侍者對着兩位微微點頭緻意,幫他們關上了包廂門。
裴聲看向賀停瀾,卻又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他垂眸,悄悄做了個深呼吸,走到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裴聲,我很抱歉,你不舒服嗎?”賀停瀾先開了口,向着他走來。
裴聲沖着他擡起手,做了個抗拒的姿勢。“不好意思,賀先生,你先坐下吧。我沒事。”
待賀停瀾重新落座,裴聲已經對自己的情緒稍作整理,他單刀直入:“賀先生就是這部戲的投資人嗎?”
“是的。”
“那封隻有一句話的信就是你寫給我的?”
“對。”
賀停瀾自己好像也沒有想明白應該如何對付這個場景,隻是被動地回應着,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不同于一貫的冷靜自若,仿佛有一點慌張。
但那怎麼可能呢?裴聲想,賀停瀾絕不會感到慌張,他遊刃有餘地完成每一個角色的演繹。
“你為什麼要騙我你是編劇?”剛才一團亂的心緒被一點點整理清晰,裴聲現在體會到一種傷感的情緒。
“哦不對,”他很快反駁了自己的話,“你沒有騙我,你也可能就是編劇。你隻是——”
他稍加思索,看着賀停瀾細微蹙緊的眉頭,冷冽地接了下去:“隻是隐瞞了部分事實。”
“是隐瞞嗎?”不等賀停瀾講話,他着急地、困惑地再度梳理邏輯,“大概也不算,你并沒有義務說明你的每種身份,我也從來不曾問過你投資人是誰。”
裴聲說到最後,直感覺喉嚨發緊,十分難受。原來他其實沒有立場指責賀停瀾,原來對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是他自己在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一團冷氣從胸腔裡升了起來。
賀停瀾不再聽他的話待在座位上,他大步走了過來,單膝曲起,半蹲在裴聲面前。他的聲音充滿擔憂:“沒事嗎裴聲?對不起,是我的問題,你先冷靜一點,我會做所有的解釋。”
他不顧禮儀,把一隻手搭上了裴聲的膝蓋:“你的臉色很糟糕。”
裴聲側頭看向他,心頭掠過了異樣的滋味。
賀停瀾比他高五六公分,總是他微微仰頭看着對方。而現在,這個擁有着令人仰望的氣質的人,蹲在自己身前,是他占據了俯視的視角。
這真奇怪。
就像是對方在賠罪,而他真有理由惱怒似的。
然而堕入深淵的卑微藝人跟高高在上的投資人,一開始真的獲得過平等相處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