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對他說道:“關于您的片酬問題,賀先生已經将您的訴求告訴了我。賀先生完全尊重您的想法,理解您的心情。”
在和江淵相處了幾分鐘以後,裴聲就打消了内心的恐懼之情,他知道這位律師代表賀停瀾前來,表現得那麼溫和親善,必定沒有抱着傷害他的想法。此刻聽到江淵這樣的話,裴聲并不意外。
不過他完全可以接受賀停瀾的任何安排,即便是那些對他不利的安排。
“謝謝你,江律師。”裴聲微笑道。
江淵示意他稍等,将一份文件推到了他面前:“但賀先生同樣認為,一個人通過辛勤的付出獲得回報是一件公正的事,他希望您能考慮他深思熟慮後所提出的新方案。”
裴聲低頭掃了一眼那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又有些迷惑地看向江淵。
“我先為您簡要的介紹一下這個方案。賀先生明白,您對得到這個出演機會已經充滿感激,所以不能再接受更多的好意,他接受您不拿固定片酬的提議。不過,他十分看好這部電影,并認為一個電影的成功與主演的努力密不可分,投資回報應該是被共享的。對他而言,投資款隻是成本,您的片酬無非就是他付出的成本的一部分。但超額回報是由觀衆決定的,您的表演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是您幫助他獲取了這部分收益。所以,為了表達對您的感謝,他希望用更加市場化的方式給到您另外的激勵。”
裴聲沒聽太明白:“對我的感謝?”
江淵肯定道:“對您的感謝。因為您不拿片酬,等于在主角身上他沒有付出成本,他付出的隻是一個出演機會,你們已經扯平。但超過預期收益率之後的那部分收益,仍然由您的工作所創造,為了感謝您,他應當向您分享适當比例的超額投資回報。”
裴聲聽得有些暈乎,他大概聽明白了這個邏輯,卻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操作。投資人獲取絕大多數的投資報酬,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他輕輕地說:“這不是做投資該有的價值觀吧。”
“但您能否稍微體諒賀先生的心情呢?”江淵聲線如水,“他并不是以投資的心态來看待這個部戲的,他隻想要一部美好的作品。”
裴聲擡眸看向江淵。
“抱歉,”對方很快察覺到自己的言辭不夠妥當,語氣真摯地解釋着,“我和賀先生是多年好友,這句話是我擅自闡發。賀先生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隻委托我向您說明他的提案。”
“不,不用道歉。”
裴聲在心底歎了口氣。是啊,他的确沒有體諒賀停瀾的心情,他隻顧自己。
雖然昨天他說話說得很委婉,但他說“自上而下的垂憐”,不就是一種對賀停瀾的莫大的指責?
在沒有任何事實依據的情況下,他不該把猜測說出口,這對賀停瀾是一種傷害。
而且,難道賀停瀾缺錢嗎?裴聲一再的拒絕,劃清界限,無非是在質疑他在用金錢地位進行掠奪吧。
“江律師,”他感到腦子很亂,隻能決定先把賀停瀾的打算聽完,“你接着說吧,這個市場化的方案怎麼設計的?”
江淵看着他,語氣又恢複了應有的禮貌與克制:“簡而言之,這是個對賭協議。電影上映後,根據事先定好的一個時間段内的票房計算投資收益。達到預定的票房以後,您收取固定比例的回報,扣減掉您收到的固定片酬,作為最終片酬。如果沒有達到預計的票房,那麼您需要将已從制作方處收到的片酬退還給投資方。你眼前的是協議草案,具體的比例、票房計算規則還需要雙方一起讨論。”
他進一步解釋道:“協議雙方是您和賀先生。這麼做的好處是減少合同相關方,從而避□□程上的諸多麻煩。賀先生知道,演員的片酬合同涉及個人,制作方,經紀公司等多個主體,您想要拒絕片酬,會帶來許多溝通上的困難,所以不如由他直接與您締結合同。您此前跟經紀公司簽訂的合同仍然按原樣執行,互不影響。”
裴聲渾身一顫!
他到現在終于明白了賀停瀾的用意。
賀停瀾不是非得給他錢,也不是拒絕接受他要劃清界限的做法。他隻是考慮到裴聲沖動任性的做法會帶來哪些麻煩,并且願意幫他解決這些麻煩。
他實際上完全尊重了裴聲的意願,也把裴聲不道德的指控全盤承受。
“我……”裴聲心裡亂糟糟的,欲言又止。
我憑什麼?
江淵溫和地說:“沒關系的,裴先生,您不用着急。這隻是一個初步的方案,您有充足的時間來考慮。”
裴聲處于一種茫然無措的狀态,心裡既有安慰,又有愧疚。他呆坐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樣吧,”江淵說道,“您給我一個社交聯絡方式,我們保持持續溝通。您有任何想法,随時跟我說,我會将您的意願傳達給賀先生。您不用擔心,賀先生一向耐心,也會尊重您最後的決定。”
裴聲說不出話。
他知道,江淵是想要節省時間,免得兩個人一直僵持下去,也給他思考的空間。現在這麼耗下去,恐怕還影響江淵後續的日程。
但是裴聲心裡各種想法吵吵鬧鬧,他想要問江淵很多問題,又唯恐問得太沒分寸。
江淵是專業人士,他來接手賀停瀾與裴聲之間的事務,而這一事務解決完之後,他與賀停瀾也就沒什麼瓜葛了。
裴聲忽然有了某種實感:江淵的出現似乎證明,他無法再與賀停瀾進行面對面的溝通了。
正如他昨天所要求的那樣。
“江律師,”他簡直是個走投無路的人,問着,“您作為賀先生的朋友,而不是私人律師,認為我怎麼做會對賀先生好一些?”
江淵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數秒後,他說:“接受賀先生的這個方案,坦蕩地拿取屬于您的勞動成果。”
“好。我接受。”裴聲眼眶微紅,聲音發澀。
他總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麼,卻已經無力挽回,譬如昨日種種。他始終不夠強大。
“那麼,”江淵說,“後續的具體操作方案我們會盡快拟定,第一時間告知您。由于合同複雜,涉及到許多專業知識,裴先生,我建議您務必向資深律師咨詢相關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