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寒冷。
失去觸感、失去重量、失去方向。
在這長夢之中,她好似在被放置在沒有重力的虛空,無法操控,無法感知。
她甚至無法确信是否真的有自己。
似乎有個聲音溫柔的對她說:你就是你,你在。
可她仍然無數次陷入迷夢,會去思考向虛空質問:她是誰?她在哪裡?她為何存在?她真的、存在嗎?
她似乎飄浮着,又如同被困于深谷。
掙紮、畏懼……黑暗滿足人對所有未知的情緒,她有足夠的時間一一品嘗。
在這場隻屬于一人的孤獨盛宴裡,她蜷縮在隻有自己的世界。
漫長的、失卻時間的孤獨。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的确感知到了世界,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為此欣然。她終于确信,原來真的有「她」,原來世上除了安靜漆黑的虛空外,還有其他存在。
她試探伸手——如果,那能稱之為手。
世界清晰可見,她聽到儀器的滴答聲、過分強烈的情緒、走來走去的身影和模糊不清的低語交流。
思緒如同浸泡水中,她仿佛躺在河底,透過粼粼的波光仰視河岸的憧憧身影。
一線之隔的無法觸碰,她終于明白,她是無法與他人接近的孤島。
長夢似水。
有人牽着她的手,她仿佛在溫暖的巢穴或者懷抱之中,那無法被證明的存在正一遍遍為她唱着搖籃曲,一次次告訴她不要畏懼。
那個聲音對她說:「前路,你看。」
她便找到了自己。
四百個日夜,她總在做夢。
刺鼻的消毒水,冰涼的手術台、尖銳的枕頭和強烈的無影燈,針頭紮進皮膚,白色的口罩下是相似的、冷漠的臉。
奧利維亞無法真正醒來。
她能感知到外界,很多時候,她甚至能感知到緊握着她的手。
但她不總是清醒。
她時常會在虛空中漫遊,夢中她經常會忘記自己是誰,無法感知、無限空寂。
她總覺得不應該這樣,然而竭盡全力也無法掙脫桎梏。
隻能、一次次的、困在漆黑的世界裡體驗孤獨。
當時間成為最需要跨越的距離之後,一切無非等待而已。
可如果隻是這樣,她如何說法自己的悲傷呢?
她總在嘗試,她拼命呼喊,她知道所有等待着她的人仍然在等待。
與姐姐的約定,走到遙遠未來的承諾,她怎麼可能放棄?
姐姐——
奧利維亞竭力去睜開雙眼,失敗、嘗試——
終于,某個平凡的時間點,她重新看到了、真實的世界。
“奧利維亞!”陌生的、穿着白大褂的實驗員發現了這雙睜着的、迷茫的眼。
“奧薇拉博士請您立刻過來一下,什麼事?奧利維亞醒來了,喂、喂?博士?”
奧薇拉,啊,她記得這個名字。她的姐姐。
是嗎?她安全了。
她不習慣光亮,輕輕阖上雙眸。當實驗員看到她似乎又要失去意識而迫切呼喚她時,她用這副身體不熟練的發出幾個艱澀的詞彙。
她說:“我會等待。”
她當然不會死,也不需要繼續沉眠。她終于回到了世界,何其艱難?
實驗員确認着儀器記錄的數據,感歎奇怪。
儀器沒有對她的蘇醒做任何預兆,就像很早之前在福利院中她的身體數據突然變好一樣,隻能用奇迹來定義。
奧利維亞會想,那當然是奇迹。
「黎。」
她在心中呼喚,沒有得到回應。
按照黎的說法,她本應該忘記這段時間的所有記憶,但她清晰的記得。
記得原野的星空和微風吹拂的庭院,純白之人躺在月光下的花海。
所有的,她都記得。
回憶沒有進行太久,不久之後,當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闖進視野,奧利維亞下意識伸手,發自内心微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