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針見血地指出在演出中相對低調的貝斯問題,怎麼想也算半個專業人士。
“你和婚禮的兩位一起玩過樂隊,所以邀請我們?”
委托人嘴微微張開,似乎有些驚訝,轉過頭來看向他,“是的。”
“我們都是a大的,以前組過校園樂隊,叫aurora echo。”
“aurora echo,極光回響,”薛遊琢磨着樂隊名,“現在還玩嗎?”
“當然不玩了,”她合上筆記本,目光沿着面前的酒杯慢慢飄到台上,上面四人激情四射,慢慢地說,“我已經三十五歲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現在和貝斯的聯系隻有在酒吧聽聽歌,還有聽朋友講的貝斯笑話。”
同樣愛看笑話的薛遊随口就說了句:“為什麼你的吉他隻有四根弦。”
對方接下去:“那是貝斯。”
薛遊繼續:“你很浪漫,還給吉他取名字。”
委托人第一次笑了出來。
薛遊想起在絕夜逗人的時候,笑着攤手:“我以前給樂隊貝斯手念,他每次都氣得火冒三丈,雖然最後還是乖乖拿外賣去了。”
委托人好奇了:“為什麼聽你的?因為你吉他技術好?”
薛遊一本正經地搖頭:“因為我懶得下樓,甯願不吃飯。”
對方又笑了,把落在眼前的頭發撩開,有種成熟而落拓的美感。
“還好我不和你一個樂隊。”
“我們的外賣都是鼓手拿的,他追主唱的時候給樂隊做牛做馬,每次演出所有樂器也是他一個人搬的。”
“太欺壓人了吧。”薛遊咋舌,他都沒到這個地步,起碼還會自己拿吉他。
“不,”委托人不同意,“我們隻是想訓練他,他開頭瘦得和宅男沒什麼兩樣,打鼓也沒有力度,現在都有肌肉了。”
薛遊對她的動機表示懷疑。
“說起來樂隊内部戀愛不吵架嗎?内部戀愛是大忌。”
“吵,怎麼不吵。”
委托人的笑意漸深,“他們總把感情和樂隊混到一塊,鼓手一吵架就把鼓打得一團亂,主唱吉他也不好好彈了。”
“恨不得自己是吉他手,直接把音量加到最大震醒兩人,”她說着把手支在桌上撐起臉,神情頗為自如,露出輕松的笑,“但身為貝斯手,隻能物理服人了。”
語氣平平淡淡地彰顯了過去樂隊食物鍊的頂端的氣場。
薛遊不由得感歎,“貝斯果然是一種打擊樂器。”
對方隻是笑。
因為回憶起過去發自内心、少見的笑容點亮了整張臉,眉眼熠熠生輝,是和往常安靜喝酒辦公時不同的第二面。
薛遊看着她,問道:“怎麼不繼續玩了,你還有興趣吧。”
“沒時間了,工作很忙......”
說着委托人的笑容慢慢隐去了,手指摩擦着酒杯,又變回剛剛那個電腦後的、幹練平靜的女子,沒有什麼情緒地說:“況且十年過去了,我們已經不再年輕了。”
“成年人的世界有必須遵守的規則,需要對父母、對下一代負責。”
“我之後也不會再來酒吧了,這次找你們演出,可以算是對青春做最後的告别。”
......
第二天下午,還在考慮委托的薛遊一進排練室,就看到了一條生氣的大狗。
郝雲樂聽到他的腳步聲擡起頭來,俊臉繃成一團,憤憤不平地說,“遊哥,我們又多了個黑粉!”
“眼鏡哥二号?”薛遊不以為意,放下吉他包,“讓他黑呗。”
“不是!他不一樣,”郝雲樂情緒很激動,站起來揮舞着手機,“這可是重量級的黑粉!梁昭啊!巨星級别的黑粉!一般都隻罵出名樂隊的,真沒想到他會黑我們......”
“誰啊?”薛遊從郝雲樂憤怒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榮幸、受寵若驚的味道,不解地問。
“一個刻薄毒舌的人,毫無顧忌罵了許多樂隊,”郝雲樂舉了例子。
“罵紀朝的唱功配不上頂級樂隊的主唱;闫澤的歌亂七八糟不知所雲;莊岱歌曲裁縫,縫完别人的縫自己的......”
薛遊耐心地聽他講,還是沒理解:“網絡黑粉不是很多嗎?他有什麼特别的?”
“哦對,忘了說了,”郝雲樂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是一個相當厲害的鍵盤手。”
薛遊挑眉,“有多厲害?”
“非常厲害!一等一的厲害!降維打擊的厲害!”
“鋼琴出身,從小開始一直包攬了所有參加過的鋼琴比賽金獎,”郝雲樂說着查了下,“拿世界鋼琴大賽金獎的時候才十五歲,是史上最年輕的獲獎者。”
世鋼賽,在金碧輝煌的維也納大廳舉行,由歐洲皇室和銀行家贊助,評委全都是德高望重、卓越傑出的鋼琴家,這也是鋼琴界最權威、最有含金量的比賽。
“十五歲金獎?”
薛遊這下驚訝了,那委實有點太耀眼了,這個光芒下做鍵盤手也不容易。
除非樂隊玩到頂峰,不然必定會被一衆記者媒體堵着追問為什麼想不開誤入歧途,被樂迷勸着回去彈鋼琴。
薛遊拿過郝雲樂的手機,剛好看到一張照片,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鍵盤前,穿着裁剪得體的燕尾服,按在琴上的修長手指上帶着昂貴奪目的紅寶石。
往上是一頭紅發,臉龐異常英俊,如同中世紀西歐的貴族,高鼻薄唇,眼窩深邃,左眼下一顆搖搖欲墜的淚痣,隔着屏幕也感覺得到眉眼間撲面而來的傲慢。
他沒忍住感歎:“看起來不像是玩樂隊的啊。”
回到論壇,顯眼的标題映入眼簾:【艹,m島都聾了嗎,吹捧三流樂隊】
薛遊愣了一下。
他收回了前面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