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遊回到家中時,六點多的房間已經被洩進室内的晨光照得一片亮堂。
他拉上了窗簾,讓淺淡的陰影重新覆蓋空氣。接着坐到電腦前,快速打開cubase,新建了項目命名為浮遊v1,拉了三個音軌,旋律、和弦、簡單節奏。
一把手放到midi鍵盤上,在心中湧動翻騰了許久的旋律就迫不及待地冒了上來。薛遊微微閉上眼,唇角露出了微笑,手指躍動着,讓靈感從指尖自由地流淌出來。
他在夜晚所遇見的人,所聽到的歌曲和心聲,所看到的微笑、疲倦、悲傷和眼淚,一切的一切全都在這一刻化為了湧流不盡的音符。
在這奔流的洪水之下,他在黑暗中盡情地演奏着,享受着,沒有思考、沒有猶豫,歌曲就像是本能一樣,像是它自己有意識一樣,誕生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停下動作,此時電腦的音軌上已經滿是密密麻麻的标注。
他點擊播放,反反複複聆聽了幾十遍,微微點頭。
這時他才感覺到了饑餓,胃開始熟悉地隐隐作痛。
薛遊沒有在意,起身站到窗戶前,重新拉開窗簾,窗外已是黑夜,夜空漆黑、繁星閃爍,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靈魂疲倦且暢快。
回到位置上,他懶散地向後一仰,靠在椅背,拿起了他的好朋友面包,一邊再次播放歌曲,一邊吃了起來。
寫歌的時候他極其不喜歡被打斷思路,别說出門吃飯了,就連燒水泡面也被他認為是一種幹擾。
便宜方便的面包一向是最好的選擇。
等到吃完,他重新存了個文件,命名浮遊v2,再次播放音軌聽了起來,手指曲起,一下下敲打着桌面。
薛遊邊聽邊沉吟着,目前的結構是落—起—落—起這種常見的兩輪主副歌循環,但他想要的還不是這種感覺。
思索了一會兒後,他移動鼠标,修改了下歌曲的結構,改成主歌—副歌—橋段—副歌,開頭低沉後,接着情緒層層堆疊上升,不需要第二次落點。
為了給音樂加上記憶點,他又确定了hook,在主歌後進行反複,輕輕哼唱着。
......
再次播放時,這已經是一個像模像樣的demo了。
按理說這樣就可以發給郝雲樂他們聽聽,但薛遊卻絲毫不感到困倦,反而越來越精神,實在有些手癢,沒忍住再存了個v3版,又拉了幾道音軌。
這首浮遊的整體氛圍是悲傷、夢幻、溫暖的,僅靠簡單的旋律表現不夠,他開始寫pad,去營造這種空間夢幻感,逐漸越寫越多。
等pad寫得差不多後,他又不自覺加了點貝斯、鼓點、吉他……
等反應過來以後,cubase裡已經有幾十道音軌了。
薛遊撐着額頭輕笑一聲。
重新開了版v4,把除了pad、貝斯以外的編曲全部删除,留給樂隊發揮。又順手調了個虛拟歌手當人聲。
拉着進度條聽來聽去,他若有所思地感歎:“這首歌最好還是有個鍵盤手來彈pad啊,放program播放效果會差不少。”
薛遊一邊想一邊把demo扔到群裡,困意逐漸湧了上來,他趴在桌上半垂着眼看手機。
此時已是第二天下午3點。
郝雲樂正在和學生會一起聚餐。
朋友一邊吃一邊打趣他,“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了,怎麼約都約不出來。”
“找你好幾次了,今天終于有空了?”
郝雲樂燦爛地笑了笑,解釋道:“對不起啦,最近樂隊有排練,我請大家喝奶茶好嗎!”
“樂哥什麼時候學的吉他,還玩得這麼溜,”另一人好奇地問道,邀請他,“下個晚會去表演個節目怎麼樣?”
馬上有人響應:“給他安排上!長這麼帥每次都隻做些幕後工作合理嗎?!”
“晚會還是算了,把機會留給學弟學妹吧。”
他笑着擺擺手,克制着委婉地回絕。
這時,手機震動起來,郝雲樂看了眼消息,眼睛一亮。
“我接個電話。”他留下這句話快步走出餐廳,邊走邊帶上耳機,點開了群内的音頻。
郝雲樂走到門外,因午後灼熱直射的陽光而眯起眼時,耳邊旋律剛好響起來。
——他的腳步立刻頓住了,渾身猛然一顫。
短短幾個和弦,每一下都大力地撥動着他的神經,給與電流通過血液的酥麻感。
仿佛瞬間把他從嘈雜的大街帶到了甯靜的深海,那裡海潮一次次湧上沙灘,慢慢将一切情緒都淹沒。
郝雲樂沒有繼續往前走,隻是靠在牆上微微仰頭,不自覺跟着輕聲哼唱起來。
【我們是存在夜間的浮遊生物】
【躲避着白天的強光】
......
陳朔一昨天和父母見完面,此時站在宿舍陽台上,夾着煙但沒有點燃,安靜地望着遠方。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打開一看,播放了音樂。
眼睛掠過蔚藍無雲的天空,折射着陽光的教學樓玻璃窗,掠過炎熱的草坪和樹木、樹下偶爾停留的行人,耳邊的旋律有一種夢幻感,悲傷但不失溫暖。
不一會兒後,他露出了一個不大明顯的笑容。
荊棘鳥的樂隊群
【c】不錯的歌
【郝開心】哪止不錯,這也太太太好聽了!!!!明明整體基調是低沉的,但能聽出裡面有很溫暖的東西在,給我一種在孤獨中找到歸宿的感覺!
【郝開心】我已經開始想怎麼編排吉他了!
【郝開心】但浮遊生物指的是什麼呢
【xy】這個嘛,你們見過淩晨的大海嗎?
【c】沒有
【郝開心】我也沒有,不過我可以在網上查查
【xy】别查了,身份證号報來
【xy】走,我們現在去看海
【郝開心】诶?????!!!!
一個半小時後,坐在高鐵上、聽着車廂低低轟鳴着的郝雲樂還有些恍惚,“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不是,”薛遊笑,“這不是樂隊經費還有不少,剛好實地體驗一下。”
郝雲樂很快接受了事實,興緻勃勃地翻起了社區軟件,“真是說走就走的旅行,讓我來查查哪個位置看海最好,晚上我們還可以去吃吃特産!”
陳朔一訂完了離海邊近且合适的房間,盤算了下還需要購買哪些東西,“太匆忙了,一點計劃也沒做。薛遊,你想做什麼?”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複,陳朔一轉頭一看,發現他們的隊長已經睡着了。
頭靠着車窗,露出下颚線鋒利的側臉,随着列車的節奏輕輕晃動,黑發淩亂地搭在額上,眼皮低垂,眉心微皺,長睫下的眼圈泛着淡淡的青灰,呼吸很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