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眉眼一彎,“果真?父王允了?”
“嗯。”
秦诏猶豫的還想再說點什麼,又憋回去了,直到那位撥了寬袖,挂在他指尖上。
秦诏“牽”住他父王,再想去看,那位卻冷淡的斂了目光,轉而去看遠處懸挂的燈謎了,後苑最熱鬧處,恩及女眷,偶爾也有娘子們輕聲細語的笑。
每一樣燈謎後頭,都帶着各式樣兒的賞賜。仆子們心甘情願的伺候,四下裡,若有人猜中燈謎,便遞上禮去。
這項趣兒也是公孫淵主持操辦的,冷清的燕宮難得這樣熱鬧。
燕正生前最寵愛的幾位宮妃,如今得封太夫人,自然也在宮中安置,正由女眷伴着散心……
燕珩視線掠過人群,便有意打了個轉兒,朝更冷清處走動。
那袖子忽然被人扯住。
燕珩頓住腳步,回眸睨他,發現這小子被一處高高懸挂的字謎引住。
字聯的墨迹熟悉,入目卻隻有兩句話:
好鳥無心戀故林,吃罷昆蟲乘風鳴,
八千裡路随口到,鹧鸪飛去十裡亭。[1]
燕珩挑眉,“嗯?”
秦诏道,“父王,這枚燈籠别緻,字也好看,比旁的燈謎還要有意思。”
燕珩不作聲,眉眼壓低,嘴角微勾。
仆子想往前湊過去伺候,被德福在暗處攔住了,兩人對視一眼,小仆子又躬身住了,不解問道,“公公,小的愚鈍,這分明是王上出的字謎,為何還要再猜?”
德福樂呵呵搖頭。心道,哄孩子麼。
那小子眉毛擰成麻花似的,沉默良久,攥着人衣袖的手也跟着緊……沒大會兒,他嘀咕道,“父王,偏這道字謎難,旁的我早就猜出來了。”
燕珩哼笑,“不是你說,你比旁人生的聰慧些麼?”
秦诏想的入迷,下意識伸手,就挂住了他指尖,帶着不服氣似的,“興許出這字謎之人,比我生的更聰慧。”
燕珩微頓:……
指尖那點觸感鮮明。
少年火氣旺似的,比手爐還暖和。
“若是猜不準,就……”
秦诏猛地悟到了什麼,回過眸來朝人笑,神采飛揚,“父王,猜不準您要罰我?那我若是猜到了,便再賞我些别的?”
燕珩睨他,颔首算作默允,然而嘴角那點弧度卻分明的翹起來,半點都不信。
秦诏沉思,而後道:“此謎,是謂鳳凰于飛,和鳴锵锵。”[2]
燕珩微怔。
“無心戀是為亦,添上鳥,便是鸾;蟲風二字是為鳳。八千為禾,添口作和。鸪去十,乃為鳴。此便是‘鸾鳳和鳴’。父王,您且說說,是也不是?”
燕珩好笑的看着人,卻被他揚眸的驕揚引住。
自各色燈籠裡落下來的光打在他鼻梁上,照過挺拔陰影,一雙添了色的眸子閃着水光,隻覺流光溢彩淌在眉眼。
終于,他眯眼,“是。”
秦诏望着人笑,手指攥的緊,分明不是無意的。
燕珩哼笑,“松手。既讨賞,那便說吧,想要什麼?”
秦诏不肯松,問道,“父王,我想要這個字聯。”
“竟隻要這個?”
“嗯,隻要這個。”
燕珩輕笑,揚了揚下巴,“自個兒取下來吧。”
秦诏這才松了手,往前走了幾步,仰頭望上去。字聯挂在金色燈籠底下,因個頭不夠,墊腳也沒能夠着,一時神色比燈籠還多彩。
他回頭:“……”
燕珩:“……”
笑容帶着一點譏諷的戲弄。
秦诏恬不知恥,堂皇開口問,“父王,可否抱我一下?”
燕珩:“?”
頓了頓,他又耐着性子,“寡人來罷。”
湊在他腰間的那小子,雙目期盼,恨不能水光朦胧。
“……”
對視幾秒,去摘燈籠的手到底頓住了。
燕珩俯身,将人抱起來,冷淡的撂下一個字,“摘。”
秦诏讓人抱在懷裡,蹭的一下臉就燒着了。
父王好香。
垂眸看父王,那張神容更美的颠倒如夢。
燕珩挑眉,“看寡人作什麼?摘燈籠。”
秦诏稱是。
乖乖摘了燈籠,又站穩在地上,“謝謝父王。父王,我……”
燕珩哼笑一聲兒,睨了他一眼,忽然擡手在他那塊略帶嬰兒肥的頰上輕掐了一把。
不等人申辯,竟這麼轉身就走了。
走了??
秦诏傻眼,想追上去,終于被人攔住。
德福在暗處看的一清二楚,自覺不能臊了王上面皮,隻得忍笑勸少年,“秦公子,留步,勿要再近前了。”
秦诏似不解,“可父王……”
“王上飲酒吹風,今兒已經倦了,您請回吧。”德福笑,委婉提醒,“公子,早些休息,明兒勿忘了按時請安才是。”
秦诏垂眸傻笑,一邊臉頰冒熱氣。
他盯着手裡的燈籠,一種奇異的感覺彌漫在心底,到底也隻答了句“是”。盡管面上矜持克制,然而那聲線裡的歡喜,卻是半點都沒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