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忙點頭,又乖乖去倒茶奉上去,趁他父王飲茶的功夫兒,還添了香。
燕珩略顯疲倦,裹了袍衣,踩住榻前的玉骨台。
秦诏将茶杯擱在案幾旁,腦子一熱跪在人跟前兒了,那神色誠懇無虞,全然不像奉承,“與父王點了您最喜歡的香,凝神輕歇一陣兒,我這便伺候父王起床更衣。”
還不等燕珩發話,他自扶住金靴,遞到人腿邊兒了。
“……”
燕珩忽然發問,“近來寡人不曾見你,平日裡,做什麼呢?”
秦诏乖乖答:“回父王,沒做什麼。”
燕珩敏銳,垂眸盯着人,“既不做什麼正事,偏這般費心思的讨好寡人,難保沒有什麼壞心思。”
秦诏讪讪,一時沒答上話來。
“再有,誰跟你說的,寡人喜歡點這等香?”
秦诏道:“常來父王宮裡請安,那日便多問了一嘴,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覺得父王身上很香。”
燕珩微眯眼,神情倏然複雜起來。
秦诏也驚覺那話輕浮,忙解釋道,“我……我是說,那日您賞了我披風,父王袍衣也有這等香氣,故而留了心。”
燕珩慢騰騰的捋了袖,口氣分不清譏笑還是褒獎,“你倒用心。”
秦诏佯作不解,隻擡頭望着人,鬓額都生了一層細汗。
繡金紋青袍裙,斜襟兩道祥雲飛,挂金钏兩道,束金簪。通身肅正的顔色,穿在少年身上,伴着那眉眼飛揚,消解了幾分沉重,反而端莊漂亮。
跪在腳邊兒,燕珩越看越消了氣。
“罷了,一句玩笑,”燕珩睨他,“怎麼吓成這樣,出了許多汗?”
秦诏擡手抹了下額,“隻是有點熱。”
不等燕珩說話,他便解釋道:“許是秦宮冷慣了。”
“……”
穿的這樣華貴凜然,生的卻又乖覺可憐,守在床榻跟前兒……燕珩可沒什麼蹂躏小孩兒的惡趣味。
因而,他隻将視線掠過金靴,便微歎息,又倦倦地靠在一側,“罷了。不必你伺候寡人。”
燕珩阖眼,微蹙眉,擡手捏了捏眉心,“寡人頭疼得厲害,奉完茶去喚德福,你自退下吧。”
“父王……父王若是頭疼,”秦诏極輕聲,“我給您揉一會兒,可好?”
不等人拒絕,他又道,“原來我小時,母親也常頭痛,我曾随她學得一二分,如何緩解。”
前一句是真心。
後一句,卻是十足的假話。
燕珩睜開眼看他,半信半疑。
秦诏睜着一雙亮盈盈的目,真誠扯謊:“真的……”
隻一瞬,燕珩那顆鐵石心,到底還是軟了三分;可歎這小子命運多舛,就連亡母也那樣多的傷病。
沒拒絕,便是默允。
秦诏忙湊上前去,乖乖坐在床邊,将軟墊擱在腿上,請人安穩枕好。
而後,他又扶住太陽穴,輕輕按壓。那動作輕柔,因火爐似、熱烘烘的手貼上去,便添了幾分暖意,還算舒服。
飲了酸果熱茶,點了凝神香,再受着那暖手撫摸。
沒大會兒,燕珩竟真覺得頭疼緩解許多。
秦诏将手放在人額頭捂了一會兒,另一隻手又替他輕揉捏眉心,指尖挂住山根的挺拔弧度,那等細膩質地,忍不住又多摸了兩下。
被側光打落過來,如玉造的肌骨幾乎透光。
燕珩睜眼,跟那雙直白的視線對上:“……”
秦诏嘴角一彎,問道:“父王,好些了嗎?”
燕珩“嗯”了一聲兒,懶得搭理似的,複又阖上眼。
他沒說停,秦诏便繼續乖乖揉捏,間或捂在掌心。
沒大會兒,伺候的仆子輕聲湧入殿内,便乖乖守在各處了;因那榻前有個少年,德福不好上前,故而隻候在一邊兒。
那日,他這個一貫貼身的仆子,就這樣看着秦诏搶走了他的活兒,給人伺候的還算滿意。
就連伺候燕珩穿那金靴,秦诏都是輕拂了兩下才敢往前遞的,生怕哪裡不長眼的飛塵落下,平白腌臜了他父王的那雙雪白的襪子。
德福:……
燕珩踩在軟毯上,站定身姿,德福才敢上前替人更衣;到底又叫秦诏環住腰,抱似的替人扣住了環帶。
燕珩察覺腰身上挂了點重量,又迅速松開,仍不由得勾了唇角。
這死小子。
片刻後,德福為人整理衣襟,退開在一旁,道,“王上,公孫大人來了。”
才開了幕簾,公孫淵便趕着來上禀。
他躬身在外殿跪下去,先是寒暄請安,方才敢擡頭。
因瞧見那雙登雲履旁邊多了雙黑靴,一時驚詫,便又探出多兩分的視線。
秦诏回視他,微微一笑。
公孫淵等了片刻,燕珩竟沒有攆秦诏走的意思,隻是微揚了下巴,開口道,“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