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絲毫不懼他父王的“威脅”,嘿嘿笑道:“若是埋在父王金殿前的花園裡,還省的我天天往您這裡跑了。”
燕珩氣笑了。
死小子。
滿口的胡謅。
所謂再烈的性子也怕纏郎。
燕珩奈何不過,到底又伴着他下了兩盤棋。這一下不要緊,方才提過的那岔兒,可叫秦诏又用上了。
那棋下的比前些日子好,學了點小聰明,布局也有條不紊,行棋的路數,更是學了他父王十分之一二,機敏謹慎。
燕珩颔首,算作認可。
兩人專注下棋,正趕着關鍵,燕珩點了那“棋眼”,吃了他幾顆子,便率先挑破“戰況”,道,“小兒愚鈍,你這一步,才是死局,必要輸了。”
秦诏沒來由的,不肯認輸,嘴上隻說“父王,你再叫我想一想罷,說不準又什麼轉機。”
——能有什麼轉機?
燕珩哼笑,不以為意,“想罷,想破腦袋,也未必勝得了寡人。”
秦诏盯着那死局,想了一會子,忽然扶住腦袋,“哎喲。”
“?”
燕珩:……
秦诏擡眸,兩眼淚汪汪:“哎喲——父王……好父王,方才想的太用力,怎的腦袋又疼起來了——您且再等我一等。”
他本就坐靠榻上,這會子裝模作樣的往旁邊軟身子,倒真給燕珩唬住了。
“這兒沒處靠一靠,若是……”
燕珩将棋盤往榻窗邊推遠了三寸,不作聲的看着秦诏。
秦诏是一點沒客氣,順勢就倒了下來。
不等燕珩再躲,少年将小蟲子似的拱了兩下,身子挪近幾分,腦袋竟這麼枕在人腿上了!
燕珩垂眸,看在枕在腿上的人。
“……”
什麼玩意兒。
這死小子,腦子壞了,身子倒靈活。
秦诏眨巴眼睛,“父王,這樣,還真好些了呢。”
“……”
燕珩伸手,掐住秦诏兩腮。
秦诏吃痛:“父王——”
燕珩哼笑:“住嘴。”
秦诏支吾不清,嗚嗚道:“興許是父王天命不尋常,隻略靠一靠,便能治病救人,滿身傷處都爽利了。”
燕珩輕嗤,下手又重了些——不知怎的,那兩腮臉蛋喂養起來後,越發的軟糯,叫人愛不釋手;再配上秦诏的小表情,竟連帝王,也覺得甚是有趣兒。
秦诏乖乖枕在那兒,用視線描摹他父王的眉眼。
天神精細雕琢過的玉質神容,逐漸柔和下來。
深眉折出威嚴的弧度,長睫壓住鳳眼,輕挑起來卻含了幾分笑意,鼻梁劃開一點陰影,在藕色唇瓣上點了不均勻的亮光。
秦诏心底,忍不住軟下去。
若是燕珩,隻做他的父親,該多好。縱做他的母親,也好——他若能有什麼樣的手段,将這位帝王挂在心尖上,鎖住那轉瞬流逝的、威厲縫隙裡的柔情,不叫旁人看見,更好。
——而那手段。
秦诏懵懂的想,該是一柄刀,一把劍。
必是用權柄鑄成的刀劍。
就架在他父王的脖子上,發号施令。
不,興許仍是求着他,隻許看自己。什麼燕枞、什麼魏屯……誰也不許分走他父王一寸,哪怕是個眸光流轉的瞬間。
燕珩居高臨下看着他,“為何這樣看寡人?”
秦诏坦誠道:“父王生的好看。”
——那嘴陡然被人捏住,秦诏噘着嘴,止了聲。
燕珩冷眼看着他,添了句,“不如,也叫你去太承樞,随他們一同上學罷了。”
不等秦诏反抗,抑或将委屈念出來,燕珩便道,“一來,你與他們年紀相仿,伴着做學問也好答疑解惑,舍衛們有心,不比寡人,鮮少有空。二來呢—— ”他話鋒一轉,輕笑,“也能少來纏磨、煩擾寡人,好清淨。”
秦诏佯作不願,皺着眉看他,然而實際上,卻巴不得呢。
如此一來,他作一個不設防的眼線,盯準各處世家的動向,為他父王,更為自己。再者,太承樞乃是正經的東宮學稷,他想入主,正愁沒有好由頭呢。
東宮麼。
擱在父王心窩子裡。
他倒要親自去看看,何人能跟他争,何人配與他搶。
宮外侯府。
燕枞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
——怎的才開春,莫名覺得後脊背陰森發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