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了聞人昱的話，回頭看時，也認出了他來。

感歎着這家夥果然沒死，當時那蝴蝶钗好像真的未能對他産生任何影響，自己精心籌劃的那一切似乎就被他輕易給破了。

托蘇笛的福，聞人昱對于汴梁的各種路徑很熟悉，即便那小賊腿腳快，聞人昱也跟着蘇笛教過他的捷徑，迅速地追了上去，加上那錢袋裡裝的五十兩也不輕，估計是拖累了賊人的腳步。

于是聞人昱很快就追上了。

“陶辛，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竟然做得還都是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快把錢袋還我！”

陶辛這輩子偷東西但凡偷到了，就沒有失手的時候，尤其是開始逃跑，就沒有被追到的情況，猶記得年少時，聞人昱跑得可慢了，如今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他果然不是一般人，相比小時候，長得更俊秀了，眼睛裡依然帶着那也令他羨慕至極的堅毅的銳氣，裝着令他不敢奢望的願景，并且現在他好像已經實現了，關于他的近況陶辛聽說了一些，他早知道兩人雖偶然在貧困時相遇，但以後的命運定會截然不同，但沒有想到他現在竟然過得這麼好。

陶辛從小無父無母，被讨飯敲詐的民間幫派收留長大，但長得瘦小，無力參與打架争鬥，再快被再次遺棄之時，他們無意發現他有偷竊的天賦，便讓他去汴梁的富戶裡偷東西，偷到東西才給飯吃，陶辛無奈隻好從命。

未曾想，他或許真的是天選神偷，個子小，身體敏捷，讓他在高門貴院裡來去自如，很快就偷到了不少值錢貨，他也漸漸迷上了這種感覺，一發不可收拾，覺得讓那些人白白占了他的功勞很不劃算，便悄悄從那幫派裡逃走了，随後，“自食其力”。

聞人昱一邊在心裡默默感謝了蘇笛一萬遍，一邊趁着他望着他愣神的一刻，将錢袋搶了回來。

然後拉住他和他交談起來。

聞人昱問了問他擺攤騙人和那蝴蝶钗的事兒。

钗子其實是陶辛從地下黑市偷的，聽說是一個宮女從一位位高權重的娘娘那裡偷來的，是她最心愛的寶物，日日佩戴，之後才知道，那娘娘就是當聖上已經病死的娘，他了解到聖上與他母親之間的過節，便想着要是有人攜帶此物，定會惹惱陛下……

加上又打聽到聞人昱最近似乎有了個相好，一直想哄那姑娘高興，便就謀劃了這麼一出，當時滿腦子就想着要蘇笛原諒他，想着那蝴蝶钗真的很配那位如蝴蝶般清靈美麗的姑娘，便也就順着他的“指引”一步步上套了。

陶辛閉口不提自己是故意把蝴蝶钗輸給他的事兒，隻是說他剛好在那裡擺攤，聞人昱既想要他也就順了他的意而已，是聞人昱靠自己的努力猜中赢下的，他并沒有做什麼手腳。

聞人昱依着自己之前對于他的了解，想着他雖然手腳不老實，但嘴笨估計不會油嘴滑舌，念着兒時曾今一起吃餅玩耍過的舊誼，就這麼相信了他說的話。

陶辛就這麼一輩子都沒有告訴聞人昱真正的真相，他對于他的那種大聰明的羨慕其實早就變成了嫉妒，他妒他，恨他天賦異禀有做官的才能，而自己隻有做小偷的本領。

他恨他最後那次還是把他供出來了，讓他被那主人家打了個半死，從此腿落下了傷病，再沒有之前的英姿了，加上事情敗露名聲也壞了，他從此以後的生活就艱難起來，隻好想着法兒地去高價變賣好不容易能偷到的贓物。

用自己還靈巧的雙手設那樣詭谲的賭局騙人，但上套的人并不多，自己能偷到的東西也有限，比起之前真的困苦了很多。

他恨透了他，便一直想要找個機會讓毀了他的聞人昱去死。

但現在，他想着如果那蝴蝶钗、那皇帝痛恨的母親都奈何不了他，連死牢那樣的地方他都能來去自如，這“段位”比起自己可真的是要高多了，他奈何不了這樣的神人，隻好任他去了。

陶辛也不自覺地想起年少時，他和聞人昱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的時候，他翻牆到聞人昱當小厮的那戶富戶偷竊，結果剛拿了個镯子就被發現了，然後就藏在院子裡的灌木叢裡，聞人昱不知道他偷竊，以為是個犯了錯的和他一樣的小厮，便幫他維護遮掩了。

努力打掩護的樣子和蘇笛當時為了“聞人賊子”挺身而出時的英姿一樣可靠，陶辛心裡充滿了感激，之後又遇上了幾次，聞人昱才慢慢知道他是個小偷，不過也看他可憐，他真的很少遇上比他還要可憐的人，便每次都是讓他把贓物都放回去或者丢在某個顯眼處等第二天來人自己找回，不可行這偷摸之舉，将他看過的聖賢書上的道理和他說了一堆又一堆。

陶辛也很想讀書求學，無奈深陷幫派，沒辦法脫身，當時聞人昱也太年輕，幫不上他，能做的也是将自己得到的食物和傷藥都分他一些，聊以慰藉罷了。

但陶辛還是屢教不改，在又一次快要被抓住的時候，聞人昱實在是不忍心他如此堕落下去，想着要是他被抓住了，主人家肯定就得報官的，隻要一報官，那麼……他或許就有可能被官府發現是被脅迫的孩子，從此就能解脫了。

而且，他确實犯了太多錯，該受懲誡，他有他的難處，别人就不難嗎？就算是富戶，也有不少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辛苦賺到錢的，怎麼能就這麼被他糟蹋了？

于是……他指出了他的藏身之處，未曾想，主人家沒有報官，隻是在拿回東西之後，打斷了他的一條腿，從此之後，聞人昱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如今，隔了近十年，兩人才這麼突然就重逢了。

陶辛和聞人昱就這麼聊了一會兒，聞人昱也知道他的生活不易，雖理解但并不尊重，畢竟是騙人害人，不管是出于什麼，都差點兒害慘了他，分别的時間裡他估計也一直在重操舊業，讓不少人家損失慘重。

聞人昱目送着陶辛拖着一條不太靈敏的腿就要走，心情很複雜，雖剛剛聊得不錯，但想了想，他本性難移，這些年流落在外的時候估計偷了不少東西，既如此，就還是得報官……他以前可以念在舊情不計較，但現在聞人昱自己已經做了官，就該有為官的責任，不可放任這不仁不義之事。

所以……

“聞人昱，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卻這麼對我，合适嗎？”

陶辛因為聞人昱扭頭就去報官了，還沒來得及跑遠的他就被押送到了汴梁的一個縣衙，汴梁很大，縣衙也有數個，他舍近求遠去了他的那位故交在的那個。

“那既然相識一場，你連我的錢包都要偷，這合适嗎？鄭清，好好審審他。陶辛，我這是為了你好，你逍遙法外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