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色已從天際爬到遠山尖,時候不早。
長青推門出來,走廊未亮燈光,隻能靠愈發微弱的天光照明。眼前像正在播放的老式放映機電影,畫面蒙着一層薄霧,因為光線不足而布滿噪點。
但是心有所感的,他一眼瞧見那人——靠在昏暗走廊牆壁上,上半身向前傾斜,背卻仍舊挺直。
長青沒有猶豫,喚:“屈黎。”
舊電影裡的人回應般望來。
一雙熟悉的淺色眸子叫長青懸着的心怦然落地,他尾音不自覺地上揚,帶着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欣悅和習以為常。
步子也愈發快,直到帶上小跑。
完全沒留意到腳下那紅毯折起一個體積可觀的皺子。
長青前腳打後腳,整個人毫無預警地往前栽去。而身體懸空的瞬間,他的腦子還同腳留在原地。
!
不好。
但他來不及過多反應,隻能雙手往身前一伸,求不要臉着地,摔得太狼狽。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傳來,反倒是胳膊下隔着布料傳來令人心驚的灼熱觸感。
是屈黎的手,安安穩穩地承住了他的重量。
而他的手下觸到的也不是地面,反倒略軟,微微鼓起,手感還不錯……
等等。
長青呼吸一頓,目光一寸寸從紅地毯上移,直到他看清自己手放在哪兒後,腦中轟隆隆地像駛過一列火車,将他的表情碾得稀碎。
那分明是屈黎的胸肌。
艹,長青立馬松手。
但他又忽略了,眼下他能站着,全憑他這雙手。不松還好,兩人間起碼保持着半臂距離。
一縮,長青隻覺得整個人又往下落了幾分,那最後一點“安全”距離也報廢了。
屈黎也沒想到長青會突然松手,手忙腳亂地去接。他為了撐住長青,手又往前摟的更深,更緊。
兩人就華麗麗地栽在一起。
至此畫面詭異,從遠處看,屈黎幾乎是将長青按在懷裡。
從近處看,長青整個頭磕在他才移開手的胸肌上,這下總算不吭氣了。
早知如此,他還松個屁手!
……
屈黎将長青拉起來,就見他自臉皮底下滲出血一般的紅,襯着整個人分外鮮活。
就是頭發亂的不像樣,表情也羞憤得過于明顯。
屈黎一瞬失笑,又飛快壓住嘴角:“還好嗎?”
“嗯。”長青撐着屈黎站直身,撇開頭,聲音悶悶的:“今晚我會住在這裡,你有事可以先走……”
“暫時沒什麼事。”屈黎盯着長青淩亂的模樣好一會,心裡癢,還是伸出手把長青有些歪的衣領理正。
順帶,他挼了一把長青毛茸茸、亂糟糟的腦袋。
頭發的發質倒是軟,殘留于手心酥酥的觸感。
屈黎裝作無意地收回手,神情淡然看着長青雙眼瞪得溜圓。
“你……”
“欸長青——”自背後蹦出一個男聲,長青話登時噎在口中,飛快轉過身。
正好,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殊不知這樣的動作反倒将他那紅透的耳後全然暴露在屈黎眼前。
屈黎眸色漸深,他恍惚覺得,長青蒼白的皮膚下那薄霞一般的顔色,竟比天色還更甚幾籌。
所以直到尹瑎開口,他的眼神都還挂在長青身上移不開。
尹瑎滿臉狐疑,在長青和屈黎間來回看:“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屈黎你居然沒走?”
“嗯。”屈黎的嗓子似乎比之前低啞,隔着後背的空氣傳來體感分明震動。擾得長青分神。
他暗罵自己一聲,将注意力拽回到尹瑎身上:“你找我什麼事?”
尹瑎這才狐疑地轉到長青臉上:“你臉怎麼了?”
長青:……
“熱的。”這理由過于蹩腳,他生怕尹瑎反應過來,忙強調:“趕緊說事。”
尹瑎這才罷休:“沒什麼,就是問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住一間。”
長青皺眉,那尹商呢?
尹瑎像是聽到他心裡所想,及時解釋道:“我哥身體不太好,先回去了。”
“哥”這個稱謂出現時,長青有些詫異,但又有所預料。
但他不能答應。
長青搖了搖頭:“我和他住……”
“他要和我住。”
長青錯愕地回頭,撞見屈黎才閉上的嘴。
屈黎回看長青,兩眉一蹙,似乎憑空投來一聲質問:“不是嗎?”
長青默默咽了口唾沫,心道是是是。轉回頭沖目瞪口呆的尹瑎禮貌地彎了彎唇:“抱歉,你要不去……”
問問其他人。
但其他隻剩兩位老人,一位女士。
除了他,都不是好的同宿人選。
“抱歉。”
長青隻得加深了些笑意,重複道。
目送尹瑎離開。
但他直到消失于盡頭前,都還一步三回頭地盯着長青和屈黎,一雙狐狸眼裡閃着精光,遙遙傳來一句:
“你們倆是不是背着我有事?”
長青心笑:管你這狐狸什麼事,嘴怎麼這麼多?
越問就越讓他回想起剛剛平地摔進屈黎懷裡的尴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
尋了個落腳的房間,長青總算從剛剛的尴尬中緩過來些。
主要是另一位當事人過于平靜的樣子,顯得他一個人亂想很自作多情。
他方才一路上猶豫,“演戲”一事究竟要不要和屈黎說。
但最後,這個想法還是被他無聲咽回了肚子。
但是……
長青悄悄擡眼看已經走到前面的屈黎。
房間裡光影憧憧,刻畫出屈黎高大的背影,衣服褶皺凸顯出身體的肌肉起伏,這無疑是一具很賞心悅目的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