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玉被長青遞出,在衆人手中傳遞。
楊蘇翎皺眉看,嘴唇翕動但終究沒說什麼,傳給金永裕。
老頭子眯起眼瞧還不夠,又拿起放大鏡瞧。
細碎鏡片折光下,他保養極好的皮囊破開幾道皺紋,洩出老态。
“我看不清,這眼神真的是不如從前了。”金永裕無奈歎道。
“其實我也沒看清。”緊接着,楊蘇翎也道。她邊說,邊有些臉紅:“這縫隙太小了。”
楊蘇翎暗自心驚,她先前也知道長青的眼力好,但眼下才有了實感。
因為在她看來,那玉的體積不過四分之一手掌,上頭的裂紋更是細若發絲。
長青:……
他拘謹的坐直了些,做他們仿造這行的,一直于毫微間見分曉。
就像之前在楊家巷子辦事處那個考核般,辨别真假畫作的關鍵有時候就隻是一個微不可見的“色差”。
既然看不清,長青站起身到金永裕身邊,嘗試尋找到一處明顯些的地方。
很快,他指尖懸停,而那下面所指的地方,僅和他指紋線一般寬。
那裡是一條還較寬的裂縫,如果将其比作懸崖,那麼比玉顔色更深的沁色就好比挂壁生長的植被,本該一點點的向崖底減少,而非猝爾消失不見。
沁色作為時間與地域共同的産物,能達到這樣斷崖般的效果不可能為自然形成,隻能是後期填上去的。因為縫隙過小,顔色無法完全滲入。
将放大鏡怼了好一會,金永裕贊同地放下玉,道:“不錯,這沁色的确太幹淨,蹊跷。”
同理,金家的玉也是,它的玉縫隙雖然比尹家的小,但是裡面幹淨的樣子如出一轍。
這在對比了康家沒有經手過林家的玉後得到了再一次認證——康家玉上的縫隙的沁色呈現顯著的遞進分層。
全部看完,結果已然清晰。
金永裕口中吐出一口氣,敲定:“不錯,玉的确是被調包了。”
他看向長青,目光有些亮:“我算是相信那假《方丈仙山圖》是你發現的了,後生可畏。”又看向楊蘇翎:“還有蘇翎,這煮玉之法我至少有六十多年沒見過。當年你父親愚笨,怎麼都學不會,好在隔代這手藝是被你接上了,真好,真好。”
金永裕誇道,自眼底流露出一抹欣慰。
長青和楊蘇翎互對一眼,也明白過來這是金永裕給他們設的考驗。
好在考驗順利通過,長青後知後覺冒出一手冷汗,他不覺得這老頭會突發奇想來給他們出考題。
果然很快,金永裕的欣慰被一聲歎息取代,他看向衆人:“唉,可恨這林叔良死得湊巧,堵了我們讨玉的道,後面的事可算難辦……”
“林叔良死了?”長青本在出神,這一句話直接将他思緒拽回。
但他很快意識到金永裕口中的“林叔良”應該是“林季良”,而不是那個關在地牢裡的,真正的林叔良。
那家夥處心積慮地除掉林季良,鬼知道肚子裡打的什麼算盤,絕不可能因為意外死掉。
他穩住心緒:“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死的?”
金永裕回憶:“差不多一星期前,運輸他去總局的警車在路上出了車禍,一車人包括兩個運輸的警察都被撞到河裡淹死了。”
車禍……
長青的眼蓦地瞪大,臉上登時褪去血色——他想到一件事,眼波顫顫着問:“他們走的,是314國道嗎?”
金永裕想了想道:“好像是。”
……
長青一瞬間身體發寒。
回到楊家鎮公安局,楊新葉突然死亡的那日,屈黎接到來自查醫院可疑車輛行駛路線的同事的電話。
那嘈雜的對面,最後傳來的事故地點便是:
“314國道。”
這國道串聯起康江兩端,中間被一條朱河劃分。
那輛自爆車最後被發現的位置就是314國道“楊家鎮-省外”方向的路邊野地。
長青一從審訊室出來就問了車子的事故調查報告的情況。
得知那車是因為在路上出了車禍導緻油箱破裂,不得已開到路邊自燃,事故基本處理完善。
可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撞他們的車呢?”長青聲音有些抖。
“逃逸了,據說也在不遠處爆炸,真是,死了也要拉上墊背的!可惜那車上兩個警察了……都年輕着唉。”
對上了,至此一切都對上了。
追查醫院那輛可疑車輛是警方的秘密行動,金永裕他們不知道很正常。
但長青知道,屈黎知道,就在那一天,楊新葉,醫院可疑人員再加上一個林季良,竟在幾小時内接連喪命。
好像對于那在背後下棋的人而言,人命是極輕賤的東西,死生都不過于一言、一瞬之間。
那夥人,不僅與林家合作,和文物局勾連,甚至手都伸到了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