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淹沒于曆史和權力的河流,化作衆人緘口不言的秘密。
長青緩緩合上那日記,一陣涼風卻陡然自頭頂傾斜。他今日的衣服恰巧是一件松領,很容易就随風鼓動,便自衣領下顯露出隐隐約約,血一般的鱗斑。
這涼意還夾帶着渾身的細微瘙癢,仿若有什麼東西正在皮膚上爬。
長青了然的合上眼,任涼意愈甚。
尹瑎聽到動靜後,從其他書架奔來時,就見長青已然變成一個黑色的“蠶蛹狀”物體,再仔細看,那分明是無數正在不斷移動的螞蟻。
他被這一幕惡心得渾身發麻,但還是咬牙吼道:
“長青!”
“長青!”
長青的耳朵微動,聽清。隻是一恍神,将這聲音聽成另一個人的了。
但很快他意識到不可能,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長青沒有動,因為他知道,尹瑎也不會動。
這場戲正按他們預期演着,長青被裹得嚴實,倒省了費神表演。
不過尹瑎的演技比他想象得好,就這幾聲呼喚,那聲音裡的驚懼和擔憂幾乎滿溢,聽得他都差點以為是真的了。
皮膚正源源不斷傳來針紮一般的疼痛感,長青回神,明白那是蟻群在分泌毒素。
果然,随着疼痛越來越輕,他漸漸有些困倦。
身體好似在不斷下沉,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
他理着最後一絲清明,聽着尹瑎不斷喚他,還是想起屈黎。
這一想,腦子裡忽地竄入一股電流,刺得他眼皮顫了顫。
還好屈黎不在這,他想。
如果屈黎在這,那麼挂臉的人肯定沒有尹瑎演得好。
不,估計他會直接阻止這個“不合規矩”的行動開始。
長青想着,嘴角不由得彎了彎,但很快笑容僵在臉上。
他眉頭一緊,五官蓄力,小心将嘴裡那幾隻螞蟻吐出來。
艹,這詭異至極的觸感……
長青胃裡一陣翻滾,隻能認命地繃緊了唇角,心念趕緊暈了算了。
想着想着,便失去了意識,墜入黑暗。
直到冥冥中,耳朵聽到遙遠的陌生念叨聲。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最後幾乎響徹在長青耳側,将他一把拽出混沌,如墜深淵。
長青才從失重感中緩過神,正緩慢喘着氣。忽然鼻尖一癢,他下意識用手去摸,卻驚起一隻枯葉般的蝶,顫巍巍地飛遠。
而同時,他也嗅到自己手上強烈的土腥氣,看清眼前深綠不見天光的枝葉以及聽到連綿的鳥鳴。
這是哪?
深山老林?
長青忙撐着地站起身,靠在身後一棵參天高的巨木幹上,不信邪的扣下來一塊樹皮,啃了一口木屑和苦味後又呸呸吐了出去。
林叔良給他帶什麼鬼地方來了,他擱着荒野求生嗎?
這全然超出了長青的預料,他惱火地踏了踏泥土,企圖在這裡尋找到一點人煙——還真有。
就在不遠處,似乎有一個“尖尖”于叢林間冒了個頭。
那是一個帳篷,長青不可能看錯。
這說明這裡的确是有人類活動,就是不知道是敵是友了。但無論如何,他除了去,别無選擇。因為眼下天快黑了,眼前能見度正在迅速下降。
但随着帳篷越來越近,他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也愈發強烈。
沒人,沒人,還是沒人。
長青松開最後一個帳篷的簾布,叉腰站在熄滅的篝火旁,生出一種要被寂靜吞沒的悚意。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又是那陌生的聲音,不斷重複着,猶如森林鬼魅勾魂的低語。
長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迅速警戒起來,環顧四周,最後眼神止于遠處一條河流。
這河流像是憑空出現般,毫無流水的動靜。
一個人坐在河邊,低頭像是在寫着什麼。長青莫名地确定,方才那些話就是這個人發出的。
他一點一點地逼近,随着距離不斷縮小,長青逐漸聽到了“請求支援”之外的話:“主家,暫無消息。精英小隊,暫無消息…”
“他們……不會來了、不會來了……”
長青僵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隻是此時,他們之間距離不過兩米。
他眼睜睜瞧着,那人從懷裡拿出一本他再熟悉不過的東西——畫冊,毫不猶豫地丢入河中。而那一刹那,畫面像是按到了播放鍵,急湍的河水聲鋪天蓋地地襲來,畫冊瞬息便被沖的不見蹤迹。
這一幕,像是那日記的重演。
這裡,真的是現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