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蟻群回應般爆發出窸窸窣窣的竊笑聲在石窟中此起彼伏地回蕩,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人”罵完林宗師,就往長青這邊走來,近了,一腳踹在了長青的小腿上:“别裝睡,起來。”
疼的長青睜開了眼,看清這家夥後掉了一身雞皮疙瘩——完全沒有五官,螞蟻建出一座空骨架,眼下這副骨架正用空空的眼眶注視着他。
但是這骨架似乎有些眼熟……靠,長青倒吸一口涼氣。
像林叔良!
覺得眼熟的想法進入他腦中後,他越看越覺得這人像林叔良。
但是“林叔良”踢完他後就再沒說話,身體一抖,抖落一地的螞蟻。從胃部位置陷出一個空洞,然後和反刍一般,推出一個最普通的白盤子,上面盛着飯。
最簡單的白米飯,還淋着不知何物的澆頭,看起來不算美味。
長青難以抑制的胃裡一緊,幻痛。
心道搞這麼大的動靜就是來送個飯。
确實,林叔良好歹要去找人麻煩的,怎麼也不可能這麼快趕回來。
長青又目送螞蟻給正在扒飯的林叔良送去一盤新飯。
然後它們像是得了令一般,登時如一潭池水傾瀉而下,“林叔良”無聲瓦解,地面被黑色覆蓋,然後又恢複如初,那些螞蟻不知跑到何處,消失的一幹二淨。
長青目睹一切,還在震驚。林宗師卻像變臉一樣,立刻恢複如初,手抓飯也不再吃了,反倒還呸呸吐出來好些,看樣子被難吃得不輕。
長青在心裡暗自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沒想到林宗師老當益壯,竟然靠的是裝瘋賣傻來逃避視線。
高,這招實在是高。
“我用符咒布了陣,那些螞蟻聽不見我們的對話,過來。”林千看到長青過于扭曲的面部表情,飛來一記橫眼。
長青識趣地走過去,一走近,就見林宗師那長胡子上淩亂的米粒。
長青:……
“宗師,您擦擦。”
他遞過紙,着實有點看不下去。
林宗師像是被自己的氣噎到,哼了句“閉嘴!”
才接過紙随便抹了抹嘴和胡子,說道:“方才那是林叔良的拟态,現在估摸着到晚上了,他每天飯點都會讓這些東西來送吃食,難吃得要命。”
老頭吹胡子瞪眼,對此充滿了不滿。
“原來如此,還是您考慮得周到。”長青低眉順從道,已經摸透了這林老頭的習慣。
雖然年紀大,但是心思幼稚得像個老頑童,萬事得順着來。
長青走着,忽地背上一痛,他反手,從背上抓下來幾隻螞蟻。
它們沒有跟着大部隊走,反倒在吸他後背傷口的血。那傷愈合不了少,本來不咋痛了,又被這些小家夥撕開。
“這些螞蟻在吸你的血?”林千忽然問。
長青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林千神色忽地凝重許多,他眼睛滴溜一轉,一拍大腿:“不對,我想錯了。你不是‘須臾’的後人,你恐怕是我們林家的後人。”
為什麼?看到螞蟻吸他的血會這麼說。而且這個話,好像林叔良也曾對他說過。
可是這真的有些荒謬,居然是真的。
長青又想起他方才做的那個夢,那封日記,那個不見天日的叢林,還有那位身着“旋齒鬼藤”之人,血一般凝望而來的視線。
身上的鱗,仿佛最惡毒的詛咒,也仿佛在訴說一件事,那便是他與林家脫不了幹系。
而他究竟是林家還是須臾的人?
長青想,是時候要回長家村一趟了。
一切的開始,詛咒的源頭。
但眼下,長青還是被困在這不見天日,也不知在何處的陌生石窟之中。
身旁隻有一個稀裡糊塗,神神叨叨的老頭。
林千此人,胃口出奇的大。
長青兜裡塞的幾張餅後續數天都被他拿去吃了,一點渣都沒留下。
看着林宗師狼吞虎咽的模樣,長青再不願也隻能作罷,忍着惡心吃那些螞蟻送來的“蓋飯”。
吃完,無事地靠着石牆發呆。這破地兒也沒有洗澡的地方,他每天吃睡完唯一的娛樂就是觀察林宗師——老頭子不咋愛說話,難的不答,答的不難。
許是被問得煩了,林宗師竟然直接從胡須裡掏出了紙墨,扔到了長青這裡來。
“你說畫都是你畫的對吧,來,再給我畫兩幅出來。”
長青怔愣兩秒:“畫什麼?”
“瓊、巽、神、君。”林千目光如炬,铿锵有力道。
長青微啟唇,嘴角的弧度在短暫驚愕後化作一絲笑意:“……好。”
正巧他也顯得無聊,畫些東西也能消磨時間,美事一樁。
但是閉嘴是做不到的。
長青時間有限,林宗師的事能多打聽到一件算一件。
渾渾噩噩地過了約莫三天,長青琢磨着他外形上也快與林宗師無異——回歸原始。
問題都問得差不多了。
現在就等林叔良回來。
林叔良回來之時,便是他下一步開展之時。
長青無聲地打了個哈欠,擡手擦拭掉眼角擠出的淚。
手才落下,餘光便瞧見一個正在站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