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正在心底寬慰着自己,卻見原本在庭院中同徐姑娘閑聊的陛下不知何時悄然來到了他身後,面色有些黑沉。
“陛下!”他吓了一跳,“奴才不是有意窺探……”
“自己去領十個闆子。”天子淡淡地開口打斷他,目光沉沉睇來:“下次若再給旁人通風報信,小心你的狗命!”
說罷便擡步離開,并未留半點眼風給身後呆滞的太監與愣愣出神的女子。
福安望着天子離開的背影,怎麼看都覺得他是追逐着那位宮女去了……
難不成,陛下不是因他給太後娘娘那邊遞了信兒惹得徐姑娘吃醋生氣,卻是因他對那個宮女沒有好顔色生氣?
真是荒謬的想法。
然而,下一瞬,宮中從來交口稱贊溫柔持重的徐姑娘面色發白地抓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像是要将他的肉拽下來:“方才那個女人,是陳蘊因嗎?”
福安徹底愣住。
一股寒意忽然從他心底裡升起,宮闱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他從未像此刻一般,後悔去拍一個貴人的馬屁。
*
明明是炎炎夏日,在外頭吹了會兒風,卻叫人從頭到腳地寒涼。
蘊因回到殿中,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吃了兩口才覺得渾身有了些熱氣。
“怎麼換了衣服?”
她回身,便見天子不知何時去而複返,在她面前坐下,精緻華美的月白長袍不經意地與她的裙擺勾連擦過。
“奴婢以為,陛下有要事要談,興許今夜沒興緻了。”她語調柔柔的,見他的目光停留在方才她飲過的茶杯上,也乖順地垂首為他奉上一杯茶。
周瀛面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打量了她一會兒,才從她手中接過那玉盞。
玉盞滑膩,與無意中觸上的那養得如同蔥段般細嫩的指尖相比,卻有不及之處。
“陛下?”
天子目光重新聚焦時,便見女子仰着一張無辜的臉,睫毛鴉羽般眨着,輕聲道:“夜已深了,陛下,不若早些安寝?”
細細将養過的手,在他的心口處大膽地打轉。
天子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
無需多言,這簡直就是毫不掩飾地勾引。
可就在剛剛,這個女子還一副别扭的樣子,如今,又是為哪般?
想起方才走時被刻意忽略的問題,周瀛的臉色有一刹那的不好看。骨節分明的手将溫香軟玉一把扣入懷中,他眯了眯眼睛,低頭咬住女子光潔細嫩的耳垂:“你又在打什麼算盤?方才,為何不答?”
便聽女子在懷中嬌嬌弱弱地道:“奴婢是怕說實話,陛下聽了生氣……”
話一出口,蘊因能明顯地感覺到,扣着她腰谷的手一瞬間收緊,年輕的天子尚且無法喜怒不形于色,情緒被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無遺:“那此刻,你又怎麼敢這樣勾着朕?”
她将下颌靠在男子華麗的衣袍上,聲音如同春日裡的水霧一般嬌糯,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奴婢想着,原就是來教陛下知曉人事的,或許經過人事,才能讓陛下更喜歡呢……”
話音落下,整間宮殿的聲音都如同消失了一般,懷中人的身子也僵直得可怕。
過了良久,她才被他緊緊攥着下巴,冰冰涼涼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表情十分冷靜,語氣卻咬牙切齒:“誰?那個姓蕭的?”
蘊因望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陛下聖明。”
“原就已嫁為蕭家婦,此間事,自然也是我的本分。就如此刻,服侍陛下,也是我的本分。”
“陛下……”
她臉上挂着讨好的笑,一雙手刻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面上一派認真與理所當然。
周瀛閉了閉眼,将那雙手一點點從自己身上扯開。
“給朕滾出去。”
語氣沉靜,但相熟之人一眼便知,此刻的他已然處于暴怒的邊緣。
蘊因垂眸笑了笑,裝作驚惶地匆匆離開。
跨過紫宸殿的門檻時,她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卻沒有再回身看什麼。
縱然他或許沒有對自己用過真心,隻是将她視作一個好看些的擺件,但她這個擺件卻日日瞧着他,将他的一切都記在心裡。
連寫字的桌案都要要求時時刻刻一塵不染的人,又怎能忍耐自己的東西曾被旁人染指?
對她,隻怕他此刻連親身報複的心思都沒了。
諸多算計,總算能在她臨死之前,給自己留些體面。若是要她以司寝宮女的身份,在那位徐姑娘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倒還不如死了幹淨。
她滿心滿眼顧着賭氣的時候,并未瞧見,殿外有一道湖藍色的身影注視了她良久。
徐宛秋看着那細腰款款的美人兒挺直了背脊離開紫宸殿,一顆心頓時如墜冰窟。
陳蘊因,竟真的是陳蘊因?
她竟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