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個說的暢快,一個聽的驚心,沒注意到門外幾個孩子早就回來了,三個孩子從大到小一字排開,豎着耳朵在偷聽。
“哥哥,爹在說什麼?我們為什麼要當賺錢的屍體?”
小兒到底年紀還小,朱老八說的又隐晦,所以根本就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反而稀裡糊塗的,沒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楊七七同樣稀裡糊塗,但他到底跟着父親表演過登天,知道要用到猴子的屍體冒充自己,這樣讓大家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然後自己再從籮筐裡鑽出來,這樣才震撼,才能牽動觀衆的心,讓大家積極給賞錢。
這是父親教導過的,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所以他們是沒有猴子屍體,讓自己家孩子當屍體?
楊七七有些害怕,這家人好可怕,他不想和小兒當朋友了。
大兒看了眼快吓哭的楊七七,又看了眼自家還什麼都不懂的弟弟,暗自歎了口氣。
做人還是傻點好,傻人有傻福,他不懂這些也挺好,最起碼不用整天擔驚受怕。
“沒事,就是咱爹想娘了,你别問東問西的。”
想到自己的娘親,大兒的眼神有些幽深起來,那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小兒似懂非懂,總覺得哥哥是在騙自己,但他又實在沒聽懂,所以隻能把疑惑埋在心裡,畢竟作為賣藝的孩子,他從小就懂得看人臉色,現在爹爹不高興,哥哥也不高興,他還是乖點好。
孩子微弱的氣聲并沒有引起屋内兩個大人的注意,他們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都是當了孩子爹的人了,他們都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爹。
楊老三根本不能想像自己家孩子變成那堆猴子屍體,想想都要發瘋的,更何況還要自己親自動手了。
“你小時候家裡很缺錢嗎?或者有什麼長輩生病,需要一大筆錢?”
他隻能這麼給人家找理由,還能看到點人性,不然再換位思考也不能理解。
“不,過年的時候天氣冷,所以一具屍體可以用上一整個春節,每年演春前後表演幾場登天就能得不少銀錢,所以我小時候家裡富貴的很,不說绫羅綢緞,反正頓頓有肉,各類水果也從沒間斷過,不然那桃子哪來的?”
朱老八聲音低沉,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之中。
“至于長輩,我連關于親娘的記憶都沒有,更遑論其他長輩了,有記憶以來隻有一個爹。”
朱老八眼眶通紅,就是這樣才更加難以接受,讓他連替人推脫的理由都想不出來一個,難不成還能說他爹是什麼純粹的藝者,一輩子都在為藝術獻身?
呵,若真是為藝術獻身的話,怎麼沒見他犧牲自己?兒子倒是犧牲了一個又一個,換回來了半輩子的富貴日子。
“你不用替他找借口,就算不知道能用猴子屍體代替,這麼些年我也想了無數遍了,他就是自私自利好吃懶做,比那些賣兒賣女的父親還要沒有人性。”
朱老八隻恨現在沒有酒喝,不然他非得灌醉自己不可。
楊老三不知道說什麼了,實在是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隻見過重男輕女賣閨女換錢的,這把兒子一個個都霍霍光的行為,他是真不能理解。
房間内是長久的沉默,朱老八沉浸在回憶中折磨自己,楊老三撓撓頭,真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啊!
“爹,剛剛我已經把銀子給了這客棧掌櫃的,他已經帶着吃食過來了。”
門外的三個孩子見沒什麼可聽的了,就互相對視了一番,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呢,就看到掌櫃的正提了食盒過來,于是趕緊推門進去了。
大兒進去之後掃了眼布局,趕緊手腳麻利地去收拾桌椅。
兩個大人見狀也收拾好了情緒,看着幾個孩子忙活,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家孩子好,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對視間的默契,那是一起幹壞事後才剛培養出來的。
掌櫃的很快就把食盒裡的東西一一擺出來,順便再開了一罐水酒。
“客人慢用,等會兒吃完了也不用收拾,直接去前面喊我就行。”
看着一桌好菜,楊老三心裡不怎麼舒服,總覺得這買菜錢不幹淨,像是沾了人血,甚至還是一群小孩子的血。
“朱兄,大過年的讓您破費了,一點心意給孩子當個壓歲錢。”
說着,他從口袋裡摸出兩角銀子,給大兒小兒一人塞了一個。
“楊兄何必如此客氣?既然如此,那還不謝過你們楊叔?”
朱老八示意兩個兒子,然後也再次摸出來個銀角子來,塞給了一邊眼饞的朱七七。
“謝謝朱叔。”
“謝謝楊叔。”
幾個孩子都很高興,很快就吃飽喝足一起結伴出去玩了,早就忘了剛剛偷聽的不愉快。
再次剩下兩個大人,楊老三看着已經有了醉意的朱老八,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同情肯定有,但他是真不敢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朱老八這會兒看着傷心,但他有個那樣的爹,又是吃着七個哥哥的人血饅頭長大的,他是真不敢堵這人能有多少人品,就算他表現的再純良都不行。
朱老八是真的醉了,這麼多年他都是自飲自酌,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可以傾訴的人,那是多少話都不夠說的,啰裡啰嗦,說不完的委屈道不完的後悔,到最後說了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但是楊老三知道啊!
“爹,爹,爹啊,我能完成您的遺願了,我知道登天最後的秘密了,不需要屍體,不需要兒子的屍體,爹,您錯了啊,您錯了……”
楊老三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都說酒後吐真言,看這朱老八的模樣還以為他有多心疼自己幾個哥哥,多記恨父親用兄長的命表演,結果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