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兩聲喧鬧,不知誰家的孩子牽着旗子跑了過去。旗子不小,季孟譚看着總覺得陌生:“爹,那個旗……”
季書禮靠了回去,繼續看着自己手裡的報紙。
“以後,乾元,中庸,坤澤,這個稱呼以後要和西方那邊的alpha,beta,omega一起講,說是要講新式教育。”
季書禮放下報紙,在桌子上發出輕輕的摩擦聲。季孟譚與秦韶寒對視一眼,心裡又狠狠咯噔一下。
終于是來了,那個如同厲鬼一般的時代。
“還有啊,北城還叫北城,咱們南城,可就也叫做京城咯。”季書禮果然說了大事。
他很爽朗地再次笑起來,隻是這笑,再一次牽動了兩人的神經。
秦韶寒心裡狠狠地咯噔一下,滿腦子都是林祿升說過的那句“京城在哪,哪就是寶地;是寶地了,人家都是要争的”。他不禁擔憂起來:南城是寶地方,以後南城成了京城,自然更是寶地方,人家會不會争得更狠?
人家争狠了,他們怎麼辦?離開,離開這裡再去哪裡呢?
說是如此,可是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呢?
秦韶寒心裡突然有了未知的恐慌。
季孟譚看出來他的恐慌,捏了捏他的手,跟他咬耳朵:“要出去玩麼,小秦哥哥?”
兩人坐在樓頂,看着快落山的夕陽。
風太猛了,呼呼地往人臉上和口鼻裡灌。秦韶寒這兩輩子沒見過這種陣仗,心中沒來由地恐慌,不由得猛地抓緊了季孟譚的手。季孟譚被他突然一抓,痛得悶哼一聲,扭頭看向秦韶寒,看着秦韶寒臉上的擔憂,默默地捂住了他的手。
季孟譚心裡不怕,他是鎮靜的。他還有很多很多時間,他的一生還有很多很多時間,他知道東方的紅日會升起,按照時間和季家的血統推算,那時,他依然是青年。
可是偏偏,日出之前,是漫長而幾乎無邊際的黑暗。
這裡可是南城啊。他睜開眼睛時是雍容的,祥和的;閉上眼睛,是他上輩子看遍了書和影視也拼湊不出的……煉獄。
他的腦子裡反反複複地回蕩着和上輩子的曆史老師的話。
“所以,如果提前知道了會發生什麼,可以阻止一切的發生嗎?”
“未必。”曆史老師年歲不小,聲音渾厚,開口卻帶着笃定,“我們倡導和平,但是……不破不立。
“譬如不允許蛋殼的破裂,雛鳥就會爛在殼裡。”
真的到了這個時代,哪怕是早已知道最後會赢,面對前路,他還是會不自覺地緊張。
……如果拼盡全力的話,可以保住家人和秦韶寒嗎。這對于季孟譚來說,即使已經知道了未來局勢的大勢走向,但是他幾乎肯定,這就是一個未知數。
“小秦哥哥,我們是好朋友啊。”季孟譚轉身對秦韶寒認真地伸出小手指,“我們拉鈎吧哥哥,我保護你安全。”
秦韶寒像是剛從夢中驚醒一樣。一下子急了,他突然一把拽住季孟譚,語氣急切地拉着他:“你知道南城,還有這個新世界會怎麼樣,對不對?!”
季孟譚握住他的手,讓他安靜下來。
該怎麼向他描述這個複雜的時代呢。
狂風猛地撕裂了他們身邊的樹,枝桠在半空中碰撞,分而複合,像是無數無數的人們,頭挨頭,肩并肩,腳踩着土裡,嘴裡卻罵着無情的“老天”。
“這個……這個管事的會欺負我們嗎?我們以後還有飯吃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我覺得你都知道,是不是?”秦韶寒顧不得留意樹,他拽着季孟譚,語氣越來越急。看着季孟譚的臉色變化,他慢慢松開季孟譚,語氣裡帶着茫然,“我……我是不是不該問這些?”
季孟譚還是把他摟了過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慵懶:“最後會赢的。”
秦韶寒感覺季孟譚的語氣裡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他悄悄湊到季孟譚的頸側,嗅了嗅他剛剛無意識地滲出的一點點信素。
還是淡淡的艾草味。
他還是對這個艾草味有些想法,但是心裡居然安定了一些。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看着落晚的天空在那一夜瞬息萬變,從此在曆史上烙下一個短暫的新紀元。
這一年,後來的人們叫它“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