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春末夏初,吹在大地上的第一縷風是一粒冰水,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油鍋中。“春江水暖鴨先知”,自然是正當盛年的學生們首先知道了。可這次不同,如同驚雷轟鳴一般狠狠地打在地上,震動在每個人對這片土地感到赤誠的心裡。
“這不是……純純欺負人嗎!!”
一本書狠狠砸在桌子上,附帶着被狠狠拍了幾下,也消不掉主人的怒氣。年已十九的胡妙齡紅唇鳳眼,領巾飛揚在空中極其奪目,可她本人卻是瞪着眼,神色嚴肅,毫不露怯地依次環視着周圍的所有人——她的同學們,還有同伴們、同志們。他們的臉上神色也是清一色的忿忿和不滿。
終于有一個男生按耐不住地大吼道:“我真恨我生在南城!若是我在北城,我定去門下讨一個說法!!”
他這一聲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人群中不知是誰,也跟着喊:“可我們不是北城!聽說北城的學生們,他們已經開始抗議了!”
胡妙齡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莫講什麼北城南城,你是這個國家的不是!”
胡妙齡聲音很大,放在平時幾乎是震懾人的聲音。可是這回那人回應的聲音更大:“我是!”
“好!”胡妙齡回應他,也掃視着她的同志們,一字一句,極其莊重。
“我們的同胞有言,自古各國變法,無不犧牲者。
“新國變法,流血犧牲,自我輩始!”
所有同志神色肅穆,随着她舉起右拳,随之高呼。站在人群中的季孟譚仰起頭,任由泛出暖意的風吹走他眼裡的濕潤。他感覺到站在他身邊的秦韶寒沒有躲,而是和他一樣,随着人群一起舉拳高呼。
當晚,所有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始籌備。季孟譚看着秦韶寒,忍不住納罕:“哎,我以為你不會參加這些。”
正在整理傳單的秦韶寒斜他一眼:“你是不是又準備搬出你那套說辭?什麼戲子無情……”
季孟譚見他要翻舊賬,忙打斷他:“不敢不敢。”
“或許你說的對,戲子無情。”秦韶寒低頭整理着傳單,嘴角似笑非笑地輕嗤了一聲,“我本來就是隻該關注一下今天來者是否為客的下三濫。但是我記得江炜書說,坐在一個教室就是同學了,照你們的意思,現在也該是同志了。至于與同志站在同一戰線上,我認為這是很正常的。”
季孟譚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哦呦”一聲,忍不住誇道:“你這思想覺悟不錯,當初怎麼沒繼續上學呢?”
季孟譚中學畢業後選擇去在陵大學參加考試,他記得秦韶寒分數也夠,隻是秦韶寒很自然地放棄了,說是在家陪他,幫他侍奉内務,順便方便練戲。秦韶寒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我上大學學什麼呢?”
“……我記得你成績不錯?”
“我喜歡戲,别的不感興趣。”秦韶寒答話答得很快,“這就是理由。”
“那為什麼這一次你會願意……”
秦韶寒微微偏頭看了看季孟譚。季孟譚今年十九了,可見得面容俊逸,身上的肌肉輪廓多少也有了些。聽他這麼問,秦韶寒勾了勾唇,站起身勾了一下季孟譚的腰帶。
“因為……我可不是隻喜歡戲啊。”
原話是戲子無義,可别忘了什麼無情。
他是戲子,他有情。
不知是不是他們先前分發傳單的作用,5月7日那天,雞鳴寺從未有過那麼多人。一個橫幅寫着“籌備會”,人群漸漸集中在橫幅下。季孟譚隻認出了他代表陵大,胡妙齡代表高等師院,蘇尚晚代表河大。由于宣傳戰線主要在幾個學校的原因,照季孟譚判斷的,是學生和教師居多;不過,很奇怪,現場居然社會人士也不少。所有人齊聚一堂,神色嚴肅,仿佛都在為一件嚴肅得不得了的事情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