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有。”
女孩還要辯解,可見傻刀并未相信自己分毫,又哭訴道:“我…我是逃出來的,我爹要把我嫁給城裡富商做小妾,我不願意,才借口采紅霜月葉跑出來,白刀哥哥,你可要相信我。”
啧,說辭倒是換的挺溜……
翎九和傻刀對視一眼,對方心領神會,上前咔咔卸了姑娘的背簍,直接把人綁在了樹上。
偷瞄琅簡和祁岈桓的反應,好在兩人都沒有插手的意思,倒是讓她免于為難。琅簡正垂眸拍去衣衫上的草屑,壓根沒在意這邊的情況,而祁岈桓那狐狸就更無動于衷了,背對着他們假裝看風景。
見傻刀把繩子打了個死結,翎九拎起那女孩藥簍,手一翻,把裡面的東西全倒掉,邊踩邊道。
“這樣……我姑且相信你。但是呢,傻刀得跟着我去後山,你放心,這兒是楓林寨的地界,葉家莊可不敢跑到這兒把你抓去當什麼小妾,你且安心在此地等着,等我們出來把你帶回去好好聊,如果你還不願意說實話,那就……”
翎九微微俯身湊到女孩面前,擡手捏住對方脖頸,指尖輕輕遊走,最後停在搏動之處按了按,明明沒使勁兒,那女孩臉色卻霎時灰白,很是驚恐地盯着她。
“你…幹什麼……”
女孩聲音帶着哭腔,見恐吓有了效果,翎九收回手,故意挑眉笑了笑,轉身走了。
楓林寨後山并不高,也不陡,隻是楓樹林越發密集高大,漸漸遮住了天空,行走至更深處,日光穿過葉子縫隙形成光柱,零零散散分布左右,隐約能看見空氣中的浮塵懸浮流動。
已是臘月,腳底卻沒有一片落葉,翎九擡手覆蓋在一樹皮上,感受那如同溝壑般的紋路,仰頭望着這片遮天密林。
無風無聲,一切仿佛都停滞了般。
“我們楓林寨傳承了一千多年,寨志記載,原本這裡是一片不毛之地……”
衆人緩步前行,默默聽着坡腳老陳講那些往事。
人間本是沒有楓樹的,一位女神仙帶着女仙童來到此地,把天上神木楓樹的一枝丫種下,經過數百年培育,才養成了這片盛景。
那位女神仙人美心善,來時正值大疫禍亂人間,不忍瞧人間這番慘狀,便在楓林收留許多染病瀕死之人,為他們醫治身體。這些人好轉之後,為了報答神仙恩情,自願留下守護這片楓林,并不斷朝外擴種了兩座山,也漸漸遷移至外圈生活,最初的那片楓林被視作寨子的後山,除了每十年的祭祀儀式,再也無人踏足這裡。
千年過去,人間也經曆了幾番疫病,在楓林庇護下,楓林寨的人從未有染疫死亡的,有位大夫花費畢生心血再此研究,臨終前才發現,是因為紅霜月葉的緣故。
說着,老陳拿起拐杖壓低一樹枝,取了一枚葉片展示:“這就是紅霜月葉,葉面紅若流丹,但若向陽而看,在正中間能瞧見明黃色宛若彎月的紋樣,一株樹上隻有一枚,很是稀少。”
老陳小心翼翼收起那枚葉片,示意大家繼續朝前走,到一分岔路口,不走略微開闊之地,反而朝那彎曲之徑行進,之後又路過不下十次的分岔路,每次選擇皆有不同。翎九觀察了幾次,卻發現不出規矩,若不是老陳領路,恐怕沒人能走出這片古楓林。
“其實啊,很多外人想進入這片古林,但若沒楓林寨主事帶路,那便是有進無出,這麼多年,總有不信邪的進來,結果麼…被這山林吞噬的人不計其數,還有不少死記上次路徑的寨子中人。可惜喽,他們不知道路徑是千變萬化的,隻有主事才曉得其中奧妙。”
老陳說的玄乎,傻刀聽得一愣一愣的,默默垂下在樹上刻記号的刀,對上老陳意味深長的眼神,摸頭故作傻笑。
翎九看向琅簡,小碎步靠近對方:“琅簡,你看出這奧妙了麼?”
“樹林之中的路徑是一種陣法,楓林種的位置也有講究,而且……根據日照變化,道路選擇也有變動,看來那位神女并不希望有人發現她在這兒。”
琅簡看向老陳,視線落在對方拐杖上。
感知到拐杖上隐藏看許多小符咒,這些符咒在分叉道前會産生一種牽引力,指向應該走的正确道路。
“請問陳老,這拐杖……是檀木麼?”
“這個?不是不是,古村落祭祀堂前有一顆巨大的楓樹,楓林寨曆代主事的拐杖都是那顆樹枝做成的,若拐杖斷了,再去砍便是。”
琅簡擡眸,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悲憫:“您付出了很多。”
老陳聽見這話,愣了片刻,随即搖頭苦笑:“是老朽自己選的路,心甘情願。”
這對話讓翎九困惑,微微放緩腳步,示意傻刀跟上來,問他聽懂沒。
傻刀點頭:“楓林寨曆代主事都是跛腳。”
“這麼巧,什麼怪癖專挑……該不會是把人打瘸?”
翎九終于轉過彎,見傻刀默認,很是不解地看向老陳追問:“為什麼啊?”
“打斷腿是為了确保不能離寨,表示守護楓林的決心。”
翎九意識到老陳誤會了她的問題:“我不是問這個,能好好走路不好麼?為什麼要傷害自己變成瘸子?主事就那麼重要?大不了不做了呗。”
“重要。”
老陳看向翎九,不知是不是翎九錯覺,竟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慈愛。
“寨主有沒有不顧性命也要保護的人?”
不顧性命也要保護?
翎九想了想,父君母後和哥哥姐姐們……,不過他們都不需要她保護,各個法力地位都比她高,真遇事兒了還不知道誰保護誰呢。
“沒有。”
翎九如實說。
“等寨主有了這麼一位人,那時候便會明白老朽的選擇了。一條腿而已,比起珍重之人,算不上什麼。”
這答案和沒回答不一樣麼…
不過翎九也沒打算追問,還是傻刀私下告訴她,老陳年輕時喜歡遊曆,十八歲就離開了楓林寨,也在外謀了官職,隻是二十八歲那年忽逢大疫,他抱着染病的大兒子和妻子回來,卻得知隻有主事才能入古楓林取紅霜月葉。
那時正是楓林寨主事頭七,因為要斷腿的緣故,下一任遲遲沒有人願意擔當,拐杖放在祠堂沒人拿,老陳為了救孩子,直接從屋頂跳下摔斷一條腿,成了楓林寨主事。
得知這樁往事,翎九算是明白,為何琅簡會同情老陳了。
喜歡遊曆的人自願斷腿,從此便隻能呆在此處,以寨子為牢籠自甘困在其中,身體上的疼痛倒是其次,精神上的煎熬才更苦人。
看向老陳,本想安慰些話語,可見對方臉色坦然自洽,倒也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走了一個時辰,終于到了開闊之地。
是個十五人家的小村落,門口擺了個石頭陣法,翎九覺得圖樣忒熟悉,想了半天才記起來,在風妙表姐的屋前,也見過刻着這圖案的鈴铛。
莫非……是女娲族人?
翎九按住老陳拐杖:“你說的那神仙去哪兒了?”
面對石陣,老陳很是虔誠的雙手合十:“消失了五百年,不過我們相信,她肯定在某處庇護着楓林寨。”
“她叫什麼?”
“寨志上沒記載她的名字,但提過她姓氏為風,我們稱她風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