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話音未落,就聽祁岈桓驚詫:“風?!你确定嗎?這可是上古五族的姓氏。”
老陳沒回答,而是領着他們來到村子最中間。
那裡豎着一座圓柱石碑,三人合抱恰好手掌相碰,碑座已經斑駁風化,上面的字體辨認不清。
翎九擡手抹了下碑面,指尖積堆厚厚浮灰,她搓了搓手指,想把沾到的灰垢彈出去,誰知琅簡遞來手帕,她略不好意思地接過,低聲道了謝,才擦幹淨手。
手帕的香氣很是好聞,翎九想着,把髒的還給人家也不好,見琅簡正出神看着石柱上的文字,她偷摸摸又小心翼翼把手帕收到袖口中,打算回去洗幹淨了再歸還對方。
老陳拄着拐杖感歎:“石碑上的文字我們從未見過,也不認識,聽老祖宗說,是風姑拿着刻刀,一撇一捺,親自刻下的。你們看,這裡褐色點點的地方,那是風姑的血浸入石縫中形成的花斑。後來歲月侵蝕,眼看着字迹化塵,老祖宗遷出此地時,便把石碑上的内容複刻了一份放在楓林寨中,可惜請了許多天南地北的讀書人,都無法參透其中奧妙,亦無法知曉風姑寫的是什麼。”
翎九看向老陳手指處,那裡石碑的顔色确實比其它地方深一些,又蹲下拿袖口擦了擦浮灰,黑褐色輪廓變得清晰,确實是淌血的形狀,頓時好奇這位風姓女子忍着刀割膚的血流之痛,也要寫下的究竟是什麼内容。
隻是如老陳所言,碑面上的字迹确實看不清,她掃了兩眼後便放棄。
祁岈桓拿出靈劍,沿着碑面砍下手指厚度的碑體,然後撿起那手掌大小的碎片,盯着看了一會,可惜道:“我以為能從凹的地方看出些明堂,可惜刻痕不深,什麼也沒發現。”
還可以這樣?
不愧狐狸,不得不承認這聰明勁兒,點子就是多。
翎九湊上去看對方手裡的那塊碎片,總覺得紋路似曾相識,從人手裡取過,哈了口氣後摸摸觸感,還敲了敲後放耳邊聽回聲。
果然……和山下女娲廟那石像的材質一樣。
難道兩者有什麼聯系?
“你們看這兒!有發現!”
傻刀嚷嚷起來,翎九和祁岈桓急忙湊到他身旁,隻有琅簡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淡淡偏頭望向他們的方位。
原來傻刀有樣學樣,拿了刀刨了塊兩掌大小的闆子,不過這次碑體有殘留的刮痕,明顯看出刻的比其他地方用力,還滲着黑褐色的血迹。
“什麼風清妤什麼?”
聽祁岈桓念出聲,翎九望向他:“你認得這字?”
“隻認得風清妤,這是上古五族的古字體,我是塗山狐狸,自然認得些。”
古字體?
風清妤……嗎?
該不會是……
見祁岈桓拾撿一根木頭在地上寫下那三個字,翎九使勁拍大腿根,太過不可思議以至于驚呼出聲:“風清妤?!”
果真是她!
“九霸王認識?”
面對三位的異口同聲,翎九點頭,沒想隐瞞:“她一萬年前殺了小黎族族長巳月,憑此戰功位列雷澤戰将,是雷澤最出色的女将領,也是上古五族長老堂最年輕的護法,不過後來她臨陣脫逃……成了女娲族的叛徒。”
這轉折着實太大,以至于大家半天沒反應過來。
老陳反問:“風姑怎麼會是叛徒,她救了那麼多人。”
傻刀則是确認:“老大,你不會記錯了吧?”
祁岈桓奇怪:“到這地位了還當叛徒,劃不來吧,她效力誰了?”
“不知道,聽說是失蹤了,誰也沒找到她。”
翎九聳肩攤手,她也不清楚,風清妤是表姐風妙的小師姑,據說兩人關系很是親昵,不過那也是以前了。對于女娲族來說,一位長老臨陣前脫逃失蹤,按說達不到背叛的罪名,可她們就這麼定論了,又對罪名語焉不詳,想必并不是光彩的事,所以風妙說的隐晦,她也沒有打聽太多。
更何況她才活了八百多年,這都幾千年前的事兒了,她怎麼可能清楚内情呢。
對于這個答案,祁岈桓歎呃此人放棄了大好前程,不明白為何這個風清妤那麼想不開,翎九扭頭看向琅簡,對方站在他們後面,垂眸默默聽着,看不出在想什麼。
“琅簡?”,翎九起身跑到對方身前,“你……我們要不要去那裡看一看。”
她指向最中間的那個屋子,就是老陳說的祭祀堂。
院子确實有顆楓樹,樹冠大如屋頂,上面挂着許多風鈴,四人進入院子,便聽見風鈴叮叮當當不成曲調的撞擊聲。
一陣風吹來,凜冽刺骨,翎九縮了縮脖子,仰頭看向天空。
鵝毛大雪紛紛落下,她忍不住伸手朝前跑去,想要接住幾片雪花。
“琅簡,下雪了。”
翎九興奮看向旁邊,卻不見人影。
“琅簡?”
沒了玩鬧性子,她開始找人,在祭祀堂繞了一圈出來,看見樹後白色裙擺翻飛,想着人肯定藏在那兒,翎九叉腰大聲道:“我看見你啦,别躲。”
還不見人出來,翎九沒了耐心,彎腰從地上挖了一抔雪,打算偷偷撒對方身上吓唬人,剛跑兩步,便見琅簡從楓樹後緩緩走出。
楓樹下,對方拎着油紙包,正笑意盈盈看着她,一如八百年前那般。
“琅簡?”
“嗯。”
那雙眼眸明亮可人,轉盼流光。
翎九垂下手,捧着的雪落在鞋上,沾濕了腳尖,她朝後退了兩步,又朝前進了一步,微微朝對方伸手,輕輕喚了聲:“琅簡……”
手被握住,暖意從肌膚傳過來,翎九愣住,呆呆看着眉眼彎彎笑容溫柔的琅簡。
她不是她。
可是,心裡清楚是一回事,如何應對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現在,此時此刻,她無法甩開對方的手。
“小凰鳥,我來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