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暖,柏油馬路兩旁枝繁葉茂,一路穿行過陰影,繞過地标性的鋼鐵巨怪,背後的巷子裡龜縮着李潇苟的舊居。
這一片房子雖破舊,但占了位置的光,周遭交通便利,租金便宜,最适合剛走入社會不久的大學生,所以這一片的租房市場一直緊俏。
——李潇苟記憶中是這樣的。
樹影婆娑,幽涼的穿堂風略過空曠的樓體帶來瑟素涼意,李潇苟仰頭看着眼前被搬空了的樓棟,有一瞬間的宕機。
他離開時,這裡少說還有幾百戶,短短的時間裡竟已經搬空了?
部門牆體已經被敲掉了一半,突兀的支棱着,乍一看像是向天求救的雕塑。
李潇苟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誰在那裡?”身後傳來中氣十足的怒吼。
來着三十多歲,穿着保安的制服,臉色漲紅像是剛喝過酒。
上班時間飲酒?
李潇苟挑了挑眉。
對方已經走到了他跟前:“這是施工場所,不能随便進來,沒看到外面拉的警戒線嗎?”
“沒有。”
李潇苟理直氣壯的樣子讓男人噎住了,眼神愈發不善:“你,跟我過來登記。”
跟在男人身後,李潇苟幾次試圖攀談,都被男人機敏的躲過了話題,十多分鐘的路程,他唯一的收獲是知曉了男人姓王。
男人将他領到了值班室:“姓名、電話、進去的時間。”
李潇苟面不改色的填上假信息,笑容溫和道:“上次填這些還是去金融區的辦公大樓,怎麼現在工地管理也這麼嚴?”
男人仍舊沒有搭話。
李潇苟眸光微暗,沉聲道:“這個小區的承包商信佛?”
男人終于擡眸看他:“你怎麼知道?”
李潇苟笑了笑:“門口是個蓮花池,大門兩邊放了兩尊關二爺,售樓大廳的整面牆都挑高了,上面凸起部分刻的都是金剛經吧?”
男人哂笑:“你還挺懂。”
李潇苟語調陡然一變:“懂是談不上,略知一二。相逢即是緣,我必須要忠告大哥兩句,我剛說的這些單獨擺放都沒什麼,合在一塊兒那妥妥就是震煞的,而且不是一般的煞。”
“此處不宜久留,有機會您還是趕緊走吧。”
男人拎着水平的手一抖,瓶口将玻璃杯碰倒,砸在地上一地碎片。
“這位小兄弟是真懂?那你有沒有什麼擋煞的辦法?”
“實不相瞞,我就是從這路過,感受到了不對勁才走過去的,不然你說我跑那廢墟去幹嘛?”
李潇苟下了飛機就過來了,身上還穿着刷雲樓卡置辦的一身名牌。
他身高腿長皮膚白皙,渾身透着股矜貴氣。
男人登時就信了八成。
“坐坐。”男人将椅子讓給李潇苟,自己拉過闆凳坐下,“這裡前些天确實出過事,搶劫殺人,死了三個合租的大學生。”
李潇苟面色微肅,薄薄的眼皮微垂,指骨分明的長指不斷變幻着手勢,看着像是在掐訣。
男人不敢出聲打擾,屏住了呼吸。
“有了。”李潇苟眸中精光閃過,“是不是這個日期出的事?”
他用食指沾着水,在木桌面上寫下幾個數字。
男人瞳孔微微張大,猛地點頭:“是是。”
李潇苟面露難色:“你何苦還要瞞着,以那三人的怨氣,隻怕頭七當天這裡就又出事了吧?”
搶劫殺人案還見了報,有心人查一查也是能知道的,這另一樁事可是意外,早就賠錢了事了,公司也絕不讓外傳。
至此,剩下的兩成将信将疑也徹底抹除。
他倒豆子似的将憋在心裡許久無人述說的話噼裡啪啦說了出來,中間口幹舌燥喝了整整兩瓶水。
最後,他聳拉着眉眼,期期艾艾道:“大師,你看我還有救不?”
直接變大師了。
來龍去脈很簡單,李潇苟在撬不開他嘴的時候,就已經被吃瓜系統劇透了,這才有了後面這番對話。
就在他搬走的第二天,他那破了個大洞的房間就搬進去了三個可憐的倒黴鬼,正是搶劫殺人的主角。
大夏治安很好,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麼性質惡劣的案子了,市裡很重視,但就在天網之下,居然一點蛛絲馬迹都沒找到,兇手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開發商不知聽了誰的話,覺得是這片地的風水出了問題,拍闆要拆除重建。
然而就在剛開工沒多久,爆破拆除的時候,地基忽然塌了,三個建築工被壓在了下面,人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工程就這麼暫時擱置了。
害怕有人誤闖進去又出事,開發商重金請了保安在小區門口坐鎮。
“最好還是辭職别幹了。”李潇苟雙眼微微彎起,那股不易親近的感覺頓時消彌不少。
男人面露難色:“這工資高,幹兩年回家養老。”
李潇苟默了默:“那我給你畫道符,你晚上十二點的時候貼在門上,然後朝着東邊靜心默念‘佛祖慈悲’一個小時,這麼三天下來就沒事了。”
男人捏着李潇苟的符咒,眉眼舒展開。
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這完全不妨礙他害怕阿飄啊!這下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那個……這符多少錢啊?”
李潇苟拍了拍男人肩膀:“說了相逢即是緣,怎麼能收你錢呢?”
男人熱淚盈眶。
“記得,十二點,面朝東邊。”
男人連連點頭,戀戀不舍的送走了李潇苟。
晚上十二點。
李潇苟從破敗樓棟的西門閑适的走了進去。
拆除了一半的樓道歪斜着,腳踩下去簌簌的落着灰。
他放輕了力道,循着記憶找到了自己從前的屋子。
如果不是先發現了藍色毒藥的玄機,可能聽到自己舊屋新主遭遇不測,他也隻是惋惜同情,但現在他清楚,這絕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