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系統出問題了?”葉歸塵在心裡道,“明明一路都依照要求有所接觸,怎麼還是沒有消減?”
“已經按照您的反饋報錯了很多次了。然而經過檢測,系統除卻缺乏能量外,其他運轉一切正常。”系統也是不解,“雖然人設免疫系統沒能開啟,但您和無花一路上都在一起,按理來說應當是不會出現問題的。或許隻是您......太累了?”
累?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累了?
然而他似乎真的不再是年輕時那副日行百裡尚精神抖擻的模樣。不過聞着香氣、酒氣,以及房内夾裹蒸騰的熱氣,他的思緒便又被黃沙埋入了深底。
待拂淨時,他卻回到了北少林自小長大的那棟經閣。
少林下一任掌門的兩大熱門人選,在出遊一趟後關系竟冷淡起來。一個更是修起了閉口禅,一幅不願為俗事擾了禅心的模樣。而外間風雲變幻,先有宵小盡誅寒山寺,後有多地起慘案。武林上下,一時間風聲鶴唳。
長老們或許是出于諸多風波的考慮,放棄了在這個時候選出少林的下一任掌門,而留幾人在寺内繼續修行。經閣久别的舊友,便又天天與之為伴了起來。
小時候并肩的兩人變成了前後之姿。沒有了需要共同躲避的長老,他們一天甚至一個眼神也對不上。無塵專心緻志地抄着下一個十萬份的往生咒,而筆下欲贖的罪惡,都在一筆一劃間繪成了無花的枷鎖。
打破兩人間微妙平衡的,是無相。
無相本不是大家看好的人選。畢竟前有七絕妙僧取盡風雅,後有轉生佛子不動禅心。然而近期風雨至時,代表少林平複了風波的,卻又是這麼個不起眼的人。
“師弟心有慈悲。”無相在無塵的桌旁跪坐,也抄起經來,“我亦不能及。”
堂内很快就靜了下來,隻有兩人起筆的沙沙聲響徹室内。外間的風向在不經意間轉了勢頭,擾不亂本就甯靜的心弦,卻如刀絞破了本就生亂的心。
在聽到寺内守夜的小沙彌議論或許下一任掌門的人選要落在無相身上時,無塵的心裡竟閃過了一絲錯愕。
“怎會?”他的眉頭深深蹙起,緊随而來的便是無盡的擔憂。他根本沒想過無花當不上下一任掌門的可能性,也不敢想為了這無足輕重的位置,又要灑下多少的血淚。
回到經閣時,挑燈的隻剩一人。
他桌旁的茶盞還冒着熱氣,為他添茶的那人卻已伏案斂眸。
無花無疑是極好看的。而當燈火下的他斂掉了眼裡的欲望,竟顯出了幾分神性的光輝。
鬼使神差地,葉歸塵又将他抱入了值夜的隔間裡。不知道是不是累得狠了,無花的呼吸從始至終都很平穩,身體還不自覺地朝裡側曲起,就像小時候那樣,給另一人留足了空間。
衾被代替了另一人的溫度。葉歸塵很快就走出了隔間,将多出的燈燭剪滅。
借着這一縷光,他看清了無花鋪在案上的紙。
是《四十二章經》裡的經文,筆法沉穩,不露鋒芒。
“忍辱多力,不懷惡故,兼加安健;忍者無惡,必為人尊。”
葉歸塵用自己的燭火點燃了這張紙,焚盡了自己嘴角的嘲意。
無花......還是那個無花啊。自己又怎會因為那一瞬間露出的熟悉,而覺得他還是自己那個不争不搶和光同塵的兄長?
如今一切的忍耐,隻怕還是為了圖謀那個不知道有什麼用的掌門之位吧。
月亮和夢落了下去,空蕩蕩的現實又飄了起來。此時的他正躺在一間房内,門外是楚留香、胡鐵花和另一道不熟悉的人聲,想來就是已經和他們和好的姬冰雁。
他簡單打理一番,走出了房門。比起三人問話更快到來的,是恍若無聲的步履和翩然而至的關心,“師弟怎地就出來了,不多再休息下?”
無花的手裡端着藥盞,看起來就苦得發悶地暗沉液體在盞裡晃蕩着。不知道一個身懷武藝之人究竟是跑得有多急,才會讓連打架都不驚波瀾的盞裡呈出這種狀态。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葉歸塵的目光,順勢将藥盞放在了他手裡。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小袋蜜餞,也塞入他的手中,
“趕早不如趕巧,師弟快些用藥吧。”
葉歸塵低下了頭,輕輕湊到盞邊嗅了一嗅。讀過的醫書裡的字句随着氣味一點點浮現在眼前,葉歸塵輕輕笑了一下,那縷嘲意竟随着夢醒穿進了現實。
黃連又哪裡苦了。
“師兄,”他把喝完的空盞随手抛給了無花,“當年在我如今日一般喝完那盞加了料的茶水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