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楚留香又遲疑地撚了一下,“這裡面好像......有張字條。”
“寫的什麼?”葉歸塵走了過去,無花下意識又要攔,卻最終悻悻地收回了手。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藥丸如石駝之願被毀屍滅迹,然而已經沒有人在意這些了。幾乎是在詩句出來的一瞬間,全場都要被解析詩句裡的意思引去了目光。
隻有葉歸塵的眼睫顫了顫,在聽到“寒山寺”三字時,終于按捺不住地蓦地擡頭看向了無花。
無花似乎在出神,感受到有人投來的目光,他不由微微側目,對着葉歸塵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
本該天衣無縫的笑,卻因為底色的寥落,而摻了幾分微不可察的失意。
這份牽絆不适合出現在方才的争吵之後,于是葉歸塵惶然垂下了頭,沒有再看他。心神卻不免被勾起的血色記憶絞掉一縷,又換來一份更深的自嘲。
兩人暗自湧動的風雲間,外界的讨論已經從這是否是單純的挑釁,蔓延到了附近的寺廟鐘樓。
“這荒沙之地,哪裡來的這些東西?”柳煙飛撓了撓頭,“我總覺得不該是這個方向。”
“确實不是這個方向。”葉歸塵定了定神,“她應當是想要尋求合作。”
“合作?”胡鐵花瞪大了眼,不解道,“這哪裡透露出了合作的意思?”
“字條是擊碎觀音而得......所以此行,畫眉鳥為的是引人入室,共擊觀音?”楚留香思忖道,“那這字條又如何解?”
“沙漠腳力不便。為此,石觀音制造出了一種新的出行工具,是為沙漠行舟。”無花輕易将前半句的往事翻了過去,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向了後半句的未來,“她手下訓了許多鷹。以鷹拉船,在沙漠之中竟如履平地,速度無人能及。”
柳煙飛恍然大悟,“所以那些鬼船的傳說,實際上都是石觀音在動作。”
“大半如此。”無花肯定道,“猜測如何,今夜夜半便見分曉。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然不多,大家都可悄然準備起來。”
“畢竟無論來者是敵是友,決戰,也就在這一晚了。”
場内的肅殺之氣被這一句話提起,又被皇甫嵩的朗笑不動聲色地化下,“多年盼得雲開,終将能見月明。再此謝過諸位俠士守望相助。”
“謝過各位。”柳煙飛也跟着抱拳。
姬冰雁輕輕“咦”了一聲,“沙漠之王也早有滅石觀音之心?”
“總歸是不願見到有人在沙漠上興風作浪的。”皇甫嵩搖了搖頭,“不過這一遭,不為劄木合,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經年黑白不明,我也想......見一見色彩啊。”
楚留香歎了口氣,“閣下方才并指為劍,招式似含華山劍派之氣......可是昔年的那位皇甫前輩?”
“都是前塵往事了。”皇甫嵩擺了擺手,“昔年身陷魔窟,若非得......”他頓了一下,又輕輕地笑開了,“若非得主上相救,恐怕我當真要與駝馬無異了。”
“不敢當。”葉歸塵斷然拒絕,“既有松石骨,何懼萬物塵?您有堅韌不拔之志,縱使沒有我,也總能挺過去的。”
皇甫嵩沒有再辯,而是另換了話頭,“一别經年,故人各有際遇。加之恩德伴身,一時間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總歸沒有你,就沒有今日之客棧。我兄弟二人服務于此,喊一聲主上,卻是怎麼也不為過的。”
葉歸塵還要開口,卻被無花打斷了話茬,“此刻尚且不是叙舊的好時候。待到功成,慶宴之上再把酒言歡,豈不快哉?不若我們先各自前去準備,以應今夜之戰。”
“也好。”楚留香也打趣着緩和氛圍,“我和小胡冰雁也是經年未見了。要不是這一遭,我還不知道他們竟都來了這邊塞躲着。等到事成,我們再一起好好聊聊這些年的故事!”
人群散去,無花轉身看向站在原地沒動的葉歸塵,默契地補上了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師弟,”他歎了口氣,似有些怅惘,“你的身份太多,他不知......該如何在衆人面前稱呼你。”
一個名字,一種身份,一段故事。他識得未剃度前的葉歸塵,識得年少肆意的佛子無塵。可在他失去了這一切的身份與聯系之後,對于新冒出來的與自己質地相同的木牌,和初見那一聲“無心”背後的過往,他竟束手無策。隻能靠着一聲聲“師弟”,強調着兩人獨有且密不可分的聯系。
“也沒什麼關系。”葉歸塵接受了這個答案,“我總歸是我。”
是啊,你總歸是你。
隻要能把握現下和以後,我終究還是......有機會的。
因答案所起的争執在接受答案後得到了一點點冰釋,無花沒有再進行對話創造可能産生不愉的契機,轉身拐出了樓。
“李玉函那邊,拿命也給我看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