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眉反複強調的自愛，葉歸塵隐而不發的計策。一道靈光将一切串聯，蓦地勾勒成一個大膽的想法——所謂的攻心之舉，莫不是毀掉她......自戀到極緻的另一半？

外面驟然傳來一道開天辟地般的巨響，将石觀音的目光吸引。楚留香沒有時間猶豫，若真是以鏡攻心，眼下就是最好的時刻。

于是他驟然出手，如閃電般擊碎了鏡子。

虛幻的倒影碎裂，石觀音的注意力回轉，而後蓦地發出一道驚怒的哀嚎。楚留香趁其不備連點她身周五處大穴，向來無可匹敵的石觀音，竟就此倒了下去。

“你居然......擊倒了我？”

“不錯。”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焦慮卻并未卸下。他從不殺人，這是他的立身準則，哪怕面對石觀音也并不例外，“我的武功雖然不濟，卻總能打倒一些武功比我強上許多的人。”

“不愧是香帥，慣會觀察人心。”石觀音的嗓音勉強恢複了平靜，但尾音卻還是被噴薄的怒氣頂得輕微發顫，“但香帥可知，上一個試圖打碎鏡子亂我心神的人是誰？”

“是至今仍沒走出這片山谷的無塵呢。”石觀音道，“有了一次，還想再來第二次？”

她周身的穴道，竟是被蠻橫地沖開了。

交鋒在這一刻重燃，楚留香嘴角泛出一陣苦意。原以為巨響是援兵鬧出來的動靜，怎麼到了這時，竟還沒有人現身？

說時遲那時快，楚留香心心念念的後援，攜開山之勢加入了戰場。局勢瞬間扭轉，赫然是仍在京極真狀态下的葉歸塵。

“你竟有這樣的本事。”這一拳出得太急，太烈，較少林的金剛拳法更為無理幾分，頗有一種不毀一切誓不回頭的霸道。石觀音不由避了幾分鋒芒，卻被拳風帶起的冷勁激起了幾分寒意。

“這不是少林心法，”石觀音面色一厲，說話間卻是未能躲開閃來的一拳，内力瞬間順着拳身相接處傾瀉而出。她驚疑不定，強受了楚留香一擊，硬拼着拉開了距離。

“是你？”

“是我？”葉歸塵應和一句，再度提拳而上。畢竟京極真的加持是有時限的，他可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

這一次攻勢較之先前更烈、更急，就連楚留香也找不到空隙插手，隻得蓄力伫在一旁，等候着露出破綻的時機。

葉歸塵的武功何時變得這般厲害了？楚留香并不知道，但能壓制石觀音，總歸是一件好事。

誰知戰着戰着，石觀音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一炷香後，她竟是按捺不住，徹徹底底地大笑出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以為你變了招式，我就認不出你的心法了麼？這麼些年來唯一傷過我的......無心？”

“經年未見，你的容貌當真是一點變化也無。難怪鏡子會三番幾次提及不同的名字，到頭來竟都是同一個人！可笑我還質問你背後站着的是誰？原來從頭到尾......”

“都是你。”

拳風又一次砸中，葉歸塵的内力再度充盈了幾分。無處安放的内力在他的經脈間竄騰，強行拓寬的痛苦被他咬碎了牙生生忍下。

“隻有這麼幾分鐘了，再堅持一下。”葉歸塵告誡自己，“北冥神功多運行一次，便能多削弱石觀音幾分。哪怕馬上京極真的技能加持消失，香帥他們也總能應付了。”

石觀音如了他的願，攻勢竟也更猛了幾分。身姿交錯間，逼問仍在繼續，“難怪我這麼多年從來想不起無心的模樣。唯一一次想起故人，竟還是與你有關。容顔永駐，模糊記憶，卻換得自己日漸衰弱。我倒是很好奇，你廢了這麼大心力幫助無花，究竟是圖些什麼呢？”

“仙人，将你扒骨抽筋，生啖血肉，可以換我......長生不老麼？”

仿佛前面的受制都是為了眼前蓄力的一擊，石觀音驟然殺來一掌，葉歸塵擡臂欲擋，卻被沖勢撞了出去，抵着牆面嘔出一口血來。

京極真本就所剩無幾的技能，竟被一力破開了。

楚留香察覺不對，立刻縱身上前，纏上了石觀音更進一步的發難。然而認真了的石觀音以一力破萬法，讓楚留香隻得躲避連連，卻無法做出有效限制。

“纏住......她。”葉歸塵咳了兩聲，“她内力空缺，後繼定然無力。”

“再怎麼無力，也足夠應付你們了。”石觀音傲然道。

“那算上我們呢？”

大廳的衆人總算解決了外面的困局，一路趕了過來。無花當機立斷，一掌加入戰鬥，而本就與楚留香有舊的胡鐵花和姬冰雁，也很快融入。三人的默契加上無花的狠厲，倒是與石觀音鬥了個不相上下，惹得幾人皆是心驚，不敢想象對上全盛時期的石觀音，會是何等的光景。

時間越來越長，戰鬥節奏也愈發疲軟，眼看着要漸漸落入下風，石觀音當即對着無花出言激道：“怎麼，又不是你當初跪着來求我的時候了？你真的敢殺了我嗎？”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以為當初那個仙人，隻護着你一個人嗎？”

“他是不要你了。”

無花八風不動，隻是下一招更狠了幾分。然而就憑着因更狠而長了些微的收招，石觀音竟就看出了破綻，尋空闖了出去。

“就憑你們，還嫩了點。”石觀音擺脫開華山兩劍的纏鬥，對着衆人放下狠話，“來、日、方、長。”

沒有人看清那一箭是從何處飛出來的，又如何正好窺出了石觀音因内力虧空而露出的命門，直直穿心而過的。

但所有人都看見了石觀音的倒下。

以及她背後露出的柳無眉。

石觀音也是如此。然而毒素随着劍傷漫入肺腑，将她死死定在了原地。她終于正兒八經地看向了自己這個最為依仗的弟子——

被鳥雀啄眼，倒也是一種終局。

淩厲劍勢立刻補上。柳無眉比所有人都懂，也比所有人都怕，于是她甯願自己再殘暴幾分，也要劃爛一切“來日方長”的可能性。

“夠了。”楚留香攔住了她又一次想要出劍的手，“她已經死了。”

死了？柳無眉恍惚了一瞬，蓦地仰天長嘯起來，“終于......死了啊！”

長劍铮然落地，她軟下雙膝，眼角不知怎地，竟也垂下了淚。

不多不少，隻有一滴。

算是為這個傳奇式的女魔頭，畫上最後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