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排長椅上,懷甯靠窗,巨大裙擺鋪開,肩膀終于不用裸露在外,暖流打轉在周圍。
顔笑一通電話溝通完,扭過頭。
烏黑直發,素顔的懷甯神情恹恹,有股獨一無二的清羸氣質。
一副可憐小白花模樣。
相處越久,顔笑越懷疑當初人設是否定得太倉促。
彼時隻顧角色光環,忘記考慮明媚陽光本身就與懷甯相差甚遠。
“《朋友錯過》的節目組向你和柯遂發來邀請,錄制二十天,反正現階段沒來找你的戲,這綜藝關注度挺大的,拿來過渡一段時間,我覺着機會不錯,你怎麼想?”
懷甯沒猜錯,這的确是顔笑今日喊她過來的意圖,作為老牌經紀人,顔笑手底下好些個藝人,懷甯并不特殊,自然不值得她日夜跟随。
除非事件重大。
被提問的懷甯頭都未動,看上去是絲毫沒有意外的樣子。
她隻緩緩道:“還是沒戲找我嗎?”
“有倒是有,昨天開機那個小成本女主,之前應該被你否掉了。”
那是個同席月相似卻并不如席月性格鮮明的人物。
顔笑察覺懷甯的低落,安慰幾句:“最近行業不景氣,能投資起來的本子少。”
懷甯望向窗外。
上京的夜晚霓虹絢爛,晚霞一般閃耀。
“我是不是不該待在這裡了。”
她話語裡的内容不似語氣平常。
像在問别人,也像在問自己。
今年是合約的第五年,懷甯沒能一飛升天,也無梅開二度之勢,找來的同質化角色多且不出彩,她二十七歲,又過了能讓資本平台一眼相中的年紀。
這樣的境遇,顔笑帶過的許多藝人都會遇到,而其中不可避免有些人會産生不再拍戲的挫敗想法。
懷甯有沒有往這方面想還未可知。
現下,從未從自家藝人口中聽聞她與當紅影帝有過什麼好友關系的探究,天降綜藝好餅人卻有概率将走的複雜。
一時分不清哪個更值得開口。
斟酌良久,顔笑在“你和柯遂之前是朋友?”和“真的想過要走?”之中問出:“剛剛喊小野叫你,怎麼過來那麼遲。”
新來的助理小野就坐在懷甯身邊,聞言頭低得更狠,恨不得當場消失。
懷甯從車窗倒影中目睹全程,掩耳盜鈴的動作讓她覺得好笑,她移開話頭,微笑着說:“我參加吧,反正閑着。”
小野感激地朝她看,用唇語說謝謝懷甯姐。
懷甯猜女孩子大約二十出頭。
讓她想起自己初進圈那會兒,也是如此。
——
回到家,洗完熱水澡的懷甯上床睡覺,撈過手機,注視兩眼新添加的聯系人。
Ke:我通過了你的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遲到的那二十分鐘,十分鐘用來叙舊,十分鐘用來交流工作。
“我和王導有些交情,之前欠他人情,現在要還。前幾天碰到,你經紀人似乎也很感興趣。除此之外,節目嘉賓要求兩個人不太熱絡,最好冷淡,許久未見面也未曾好好坐下談過,都挺符合的。”
一條走廊的寬度,他們相對而立,柯遂講完,眼皮半阖,淡淡道:“你有什麼想法。”
不太熱絡,冷淡,未見面,未曾好好坐下談過。
一字一句,仿佛給他們這段自兒時起的情誼打下烙印。
懷甯呼吸一滞,但面上不顯,應下來:“你沒問題的話,我也可以。”
聞言,柯遂點頭:“那到時候見。”
看得出來,整個見面過程中,對于她,對于她的回答,甚至對于她和他的關系如何被圈内人得知,他抱着的都是一種随意到可有可無的狀态。
他們這樣,好像還真的挺适合來場友情修複。
懷甯想笑,蘋果肌卻苦澀到緊繃。
真的可以有修複這回事嗎?
也可能他隻是想還人情,順便走個過場。
思緒翻飛,最後理出一條清晰的線。
至少,自己最近實屬低迷期,趁此打開知名度,未嘗不是好事。
可這突如其來的機會也讓懷甯開始認真思考,假若往後重現今日狀況,而那時,若連根供人喘息的稻草也沒有,她要怎麼辦。
她還要待下去嗎?
或者說,她适合嗎?
盯着屏幕看了很久,隻要文字便可起到催眠作用,眼皮很快開始打架。
懷甯又一次夢到蘇城的四月。
那個人間芳菲盡的春天,十七歲的少女背一隻淡藍色書包,裙擺揚起,翩翩蝴蝶一般穿過小巷,停在一座小院前。
“媽媽,我提前……”
她推開門,因院内狼藉頓在原地。
父母齊力種下的海棠不複往日繁茂,枝條彎身,花瓣散落點綴于青色石闆邊緣,雜亂水痕變成沉重的黑。
懷母手提行李箱,穿戴整齊,分明是要出遠門的模樣。
要離家的同樣包括剛知曉的懷甯。
“甯甯,我給你收拾完行李了,檢查一下有沒有少,生活用品不要管,我給你買新的。”
懷甯怔然,邁不動步子,隻喊:“媽媽……”
“媽媽帶你回青城。”
懷母牽起她的手,彎腰注視懷甯。
眼線在褶皺處暈開,濕意是流過淚的象征。
“跟不跟媽媽走?”
懷甯無法拒絕一個極少流淚,極少脆弱的媽媽。
火車鳴笛吵醒她兩次,斷斷續續睡着又醒來,終于在天亮時到達青城。
懷甯在十七歲時離開了出生地蘇城。
——
“我當初走的匆忙,所以我們就斷了聯系。”
要滿二十七歲的懷甯對着攝像機笑,看上去卻有些傷感,弧度不似往常大。
今天是《朋友錯過》先導片的錄制,地點是自己家裡,六位常駐嘉賓分開回答來自節目組的問題,兩天後所有人飛去第一個錄制地,開始為期二十天的旅程。
與其他綜藝不同,《朋友錯過》奉行時效性的準則,節目邊錄邊播,時不時會有四人或兩人直播,最後一期全員參與收官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