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們已經到快一周,懷甯的學業和藝考進度都落下許多。
“我已經辭了蘇城的工作,先把懷甯安排在這邊讀書,過幾天我回去和他辦手續。”
“他不和你争甯甯的撫養權?”
外婆家的房子在老小區,隔音實在太差,懷甯停在四樓樓梯拐角便聽到。
懷母發出不屑的聲音,“他?他還有臉見女兒嗎?”
隔了沒兩分鐘,懷母卸去堅強僞裝,音調變高:“媽,你不知道,但凡那天甯甯早回來半小時,她就會親眼看見……我做錯什麼了?他要把另一個女人帶進家裡來羞辱我?”
媽媽平時總是利落幹練,是将家庭和工作都打理得出彩的那種人,但此時她在哽咽。
懷甯靜靜聽着,沒及時修理的指甲劃過指間皮膚,馬尾辮随着聲控燈産生細小的顫動。
她不意外,甚至猜到一些。
那一刻,十七歲的懷甯下定決心:她要站在媽媽這邊。
新住所,新環境,新學校,新的繪畫班,新的目标院校,她一如既往地接受來自懷母的所有安排,以一種更加乖巧聽話的态度。
哪怕中間她們發生過一些争吵。
後來,懷甯自青城美院畢業的當年,懷母再嫁,去到版圖上蘇城的另一端,離青城也遠。
機場裡,懷甯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很難說,陪伴二十載的生母一朝離開,她居然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幾天後,懷甯回到蘇城。
她聽懷母的話,不願意叫媽媽傷心,很久沒回那個家了,和懷父也很少見面。所以院子裡,她主要和奶奶叙舊。
期間奶奶不可避免地提起柯遂。
誰都沒料到成績卓越的柯遂會選擇重讀高二,準備藝考,最後選擇影視演員這條路。
懷甯大三那年,被潘之志導演一眼相中的柯遂憑借過硬的專業能力站到了國際舞台上,他一炮而紅,就此成為電影圈新貴。
最誇張的時候,懷甯随便畫點什麼發到社交平台上,一天内能收到四五個他粉絲的約稿。
分明那會兒離她回高中學校碰巧遇到他沒多久,懷甯卻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很久之前,柯遂就不再是那個柯遂了。
那是種什麼心情?
欣賞與仰慕。相隔很遠的日子裡,他依舊強大,無論做什麼選擇都長成了很好的大人。
夾雜着失落。他們沒有并肩,他又一次走在她前面。
以及不知如何解釋的心塞難過。
五味雜陳。
——
并沒留在家多住一晚,懷甯當天下午趕飛機要回青城,剛上車收到因途徑地暴雨天氣航班取消的消息。同一時刻她收到的還有那家畫廊形同錄取的郵件。
這算不算給一巴掌再喂顆甜棗?
可懷甯明确她當下的心情并沒有因為工作這事被解決而變得雀躍。
應當不算甜棗。
她沒叫停司機,依然去了機場。
候機廳裡,懷甯一個人坐着,迷茫于前路如何邁步:比如接下來要去哪裡,怎麼去,明天怎麼安排。
連面幾個地方終于拿下一份錄取通知,此刻卻産生不願意回青城的想法。
其實這幾天她一直如此,媽媽走後,她好像失去了來自别人褒獎的那點動力。
思考人生該時光飛逝,再拿起手機,發現竟才過二十分鐘。
像逃避現實的失敗者,她不去想今晚能怎麼辦,該暫時休息于何處,又要如何措辭回複說我随時可以入職,隻是機械而上瘾地刷新社交平台。
運氣不好,刷到了柯遂的雜志采訪。
當下的難堪,有些像多年後同學聚會,身為失敗者的她坐在台下觀看一如既往優秀的他分享經驗。
問他的問題很老套:和潘導合作的時候會緊張嗎?
“有自信我可以做的很好。”
他為新角色把短發削得更短,臉龐卻不減分毫抓眼美感,連不帶情緒的回話都莫名給人鋒利之感。
“我認為,新人都該有這種野心,或者說信心,不然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話,很難說服别人。”
:為什麼會想要走演員這條路?
他轉動兩下手腕,停頓兩秒,道:“一種執念,因為我的畢生所求。”
飛機騰空的轟鳴聲中,倏然間,懷甯久違地記起一件事。
大概是她六七歲,長輩那邊的聚會,尚且存在稚氣,她多說了幾句讨巧話,引得衆人歡笑。
飯後,有位叔叔玩笑一般地問她有沒有想上電視的想法呀。
懷甯是向往的,這對于年紀尚小的她無可厚非。
不了了之的原因自然也是因為監護人婉言謝絕。
後來再有記憶,懷甯總會對有所熱度的影視作品多一層關注。
以及當她每次坐前往三樓素描班的電梯,會有某幾天鬼使神差按亮“2”,路過準備考入表演專業的同學們,而後走步梯到她該去的地方。
若不是偶然看到這視頻,懷甯差點要忘卻往事,她不知這是否算一種執念。
但無論如何,錯過便是錯過。
下一秒,本該自動打消的念頭複而燃起火星,新推送給她的是某部劇招募演員的廣告,懷甯點開,逐漸放大,看到長圖上的劇集名字叫做:《南山舊》。
上帝在給你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或許這句話真的有用。
那是改變懷甯人生軌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