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不再說話。皇帝的意思是，事情到了刑兆津和呼衍慧這兒就夠了。

顧懷瑾看着許長安雖是沒說什麼，但是眼裡浮現的碎光慢慢暗淡下去，心下一緊。隻是在皇帝面前，他沒法多說什麼，隻能将話題岔開。

許長安拜見過皇帝，就退下了。

她的馬車走出皇宮沒多久，就被顧懷瑾叫住了。

“正好趕上了，長安送我一段呗。”說完也不等她回答，潇灑撩起衣袍上了馬車，還自顧自地坐到了她旁邊。她的馬車不是很寬敞，偏生他又長得人高馬大的，兩人坐在一起有些擠，随着馬車的晃動肩膀挨着肩膀。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他這樣笑嘻嘻地湊到面前，許長安也不好對着他撒氣。更何況，現在她确實沒什麼心情搭理他，見他坐好了，就吩咐馬車繼續走。

她低着頭，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盤着從前那串菩提念珠，眼睛卻盯着地下，瞧不出什麼情緒。

顧懷瑾就這麼看了她一會兒，心下歎氣：“長安，你生氣了是不是？”

許長安回過神來，沒什麼情緒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不鹹不淡地回他：“沒有。”

沒什麼好生氣的，這事皇帝不讓查她也會自己私下繼續查。隻是她有些怅惘，如果作為君主的皇帝都能将天下存亡百姓安危放在一邊，那她父親堅持了這麼久的、為之奮鬥一生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又算什麼呢？

“你放心，這案子我會和你一起......”

“不用了。”許長安輕聲打斷他的話。

“思來想去，我的事本與你無關，如今因為我的事，讓你涉險這麼多回，确實不妥。”她明白，皇上是因為自己身體快堅持不住了，而顧懷瑾在朝中的地位尚且不夠穩固。這個案子繼續查下去，牽扯太大，他不一定能堅持到那個時候，而現在的顧懷瑾，不一定能鎮得住。

她側過頭，神色認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頓道：“後面的事情我自己會看着辦，殿下不必再管我。”

顧懷瑾聽得眉頭緊皺，“還說你沒有生氣！？你别聽父皇亂說，我知道他擔心我壓不下那些人，但是你放心，我可以！”

像是怕她不信一般，他突然扳着她的肩膀，讓她面對着自己，看着她眼裡的不解認真解釋道：“這不僅是因為私情，更是因為，我大梁這麼多忠臣良将，為了社稷安甯百姓安居樂業用盡畢生所學，我更應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如果我連将真相公之于衆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能從父皇手上接過這江山大業呢？”

二人雖然面對面，但是他說這話時卻不是盯着她說的，倒像是透過她看着許多人，也像是在對着他說的那些人發誓。

許長安這會兒倒是難得地認真地審視着他，像是在探查他這番話裡幾分真幾分假。但是仔細想來，皇帝比她更了解他，如果皇帝都認為他沒法壓住這樣的場面，想來他這一番話即便出自真心，但更多的也是出于少年人的熱血和希望。

她看着他說這一番話時熠熠生輝的眼睛，莫名地想起了記憶的那個人。

那年他也才二十歲，也是這樣懷着一腔孤勇，滿身熱血地跟随父親前往前線，卻落得個屍骨無還的下場......

她慢慢低下頭，輕笑一聲，卻隻輕聲說：“殿下将來會是個好君王的，隻是有一點，我與殿下并無私情。所以，我是為了家仇，殿下是為了大業，雖說殊途同歸，但是一碼歸一碼，免得叫人誤會。”

言下之意，雖然對着的是同一批人，但是各有各的目的，所以不存在誰為了誰。

顧懷瑾聽到她總是這樣清楚地跟他劃分界限，忍不住有些委屈，心下一橫，也不管自己說的話有多驚世駭俗，隻顧着要賴上她：“誰說我們沒有私情？我都是你的人了......”

許長安：“？？？！！！”

他的話宛如一道驚雷，簡直将許長安劈地外焦裡嫩！

她忍不住變了臉色，說話的聲音都難得高昂了些：“你胡說什麼呢？！”

顧懷瑾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話已經說出口了，隻能微微别開口，宛如嬌羞的小媳婦般輕聲讨伐她的無情：“本來就是！你都親了我了，難道還想賴賬不成？”

許長安的眉毛皺的能夾死蒼蠅：“我什麼時候......”

“就是在從溧水回來的路上，你我落水後......你不記得了嗎？”問這話的聲音那叫一個委屈，許長安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他說的場景，于是就這麼半是驚訝半是疑惑地看了他半晌。

等到她終于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事時，許長安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耐着性子替自己辯駁：“我那是在給你渡氣！”

“那也是親了啊......我都沒吻過别人呢，你不得負責？”顧懷瑾越說越覺得自己占理，說話的聲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心虛，但這聲音落在許長安耳朵裡就是實打實的無理取鬧。

她簡直是被氣笑了，一臉的不可置信：“我那是沒辦法！我在救你的命！你就這樣報答我？”

隻見對面的男人聽了她的質問，略微思索了一會兒。許長安剛覺得自己的話将誤入歧途的年輕人拉回來了，顧懷瑾一出口就再次讓她見識到了什麼叫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