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人窩裡頭突然飛出一個殘影,打斷了台上的音樂。
禍端起在宋策幾步之遠,他側身閃躲,那個血淋淋的頭顱如同木球咕噜噜地滾到他的腳邊,頭顱上凸起的死灰色眼睛正瞪着,宋策低頭和眼珠相對。
周圍看熱鬧的人看清散落在地上的四肢和濺落的血迹都倒吸一口涼氣,有些人揮着手鎖着眉頭毫無惋惜可憐之情,有些則不忍直視轉身離去。
這種事在鬼城很常見,五年光景,時間蹉跎即使再不習慣也習慣了。
宋策眉宇間冷淡,眸中留有幾片陰雲。
大多人麻木地掃視剛剛發生的慘景,不過半炷香時刻,青面鬼帶着人走來,剩下的人熟練地收拾殘局。
“大人?”青面鬼顯然有些意外宋策會出現在煙花之地。
“怎麼回事?”
“一隻妖物發了狂,竟當街碎屍,驚擾到大人是小人處理不當。”青面鬼帶來的人利落地驅散人群,慌亂的人湮沒在朱紅煙火中,吵吵鬧鬧的雜音讓青面鬼尖細的聲線略顯迷離恍惚。
“宿主!你怎麼在這裡和他閑談?喻歸澤呢不找了嗎?”系統心急如焚,他不停地在宋策耳邊語音轟炸。
“大人,方才碎屍之人已被捉獲,打擾到大人請勿怪。”青面鬼擡起他那張青灰色的臉,舉手加額,一副對宋策畢恭畢敬的樣子。
系統觀察青面鬼的姿态,實在忍不住:“宿主,快讓他走吧。”
宋策拎拎被頭顱蹭到血的衣擺,雖然黑色面料看不見血迹,但是血腥味随着風淡淡地萦繞在鼻尖,他視線從腳下掃過落到不遠處地上四濺的一灘血水。
“碎屍之人眼神不對。”剛才被制服帶走的人張着嘴,面露猙獰之色,雙手沾滿鮮血,圓睜着眼卻露出空洞茫然神情。
宋策目光沉沉,看着眼前這個低頭遊刃有餘行禮彙報的人,他沒有讓青面鬼起身離開的意思。
青面鬼擡起的胳膊微頓,那張僵硬的面皮看不出絲毫表情,他還是轉和語氣:“大人好眼力,近些日子城中出現好幾例這類案子,但都查不到源頭。”
宋策盯着青面鬼對着自己的那沒剩下幾根頭發的青灰色頭皮,抿着唇擡手讓他起身免禮,跟在青面鬼身後的人似乎也從這層壓抑的氛圍中解脫。
系統實在憋不住:“宿主,知道你嫌他醜,但是你可以讓他給你找找喻歸澤啊。”
“呦,宋大人也在啊?”來人揮着手中佛塵,身穿一席白衣,一副仙風道骨般做派,但衆人視線移向他那張枯樹皮一樣的臉皮時,眼中又閃出一抹扭曲之色。
段厄與人作伴,身姿閑散安逸,表情上确是惹人厭惡的陰陽怪氣。
“段大人和朱大人也在。”青面鬼象征性地躬身。
朱半規好脾氣地嬉笑,沒心沒肺的樣子,青面鬼退至一側,将空間留給宋策。
“往年我們宋大人可是一點都瞧不上這祀春日”,段厄挑起蒼白幹枯的唇,眼珠渾濁泛黃溢出嘲諷,他将左手佛塵搭在右手臂彎間,“哦,我倒是忘了,宋大人不是瞧不上這祀春,是瞧不上這鬼城、瞧不上我們呐。”
宋策臉上毫無被針對的惱火神情,他右手自然垂下,罕見地挑出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知道就好。”
“你!”
朱半規和青面鬼一樣往後退幾步,顯然不想卷入無妄之災。
系統看着被宿主一句話噎住的段厄,心中竊喜嘴上嘲諷:“看着都一把骨頭了,怎麼還這麼沒眼力見?”
“宋哥?”忽然風中傳來一聲輕語,衆人聞聲看去。
夜間春風吹起喻歸澤的衣袍,将他薄衫微掀,他站在紅色燈籠之下,身影被斜斜的投落在地面,随着他走近,黑色陰影拉長,無聲的氣氛也愈發顯得沉寂。
“他果然在這裡!”系統驚訝于喻歸澤居然自己回來了。
朱半規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嘴上沒個把門:“這……這、這是認識我們宋大人?”
朱半規向前走幾步卻被段厄拉着退下,朱半規被他混黃的眼珠瞪了一眼,恍神。
喻歸澤唇色發白,發絲淩亂,他手中拿着宋策臨出門給他插上的玉簪,鼻尖泛着紅暈,風吹起他鬓角散落在肩頭的黑發,他目光緊緊跟着走近自己的宋策,吐出的話音混着遠處缥缈的人聲和晚風顯得柔綿微茫。
宋策挑起喻歸澤仍舊挂在腰間的玉佩,視線落在他手中拿着的發簪上:“去哪了?”
喻歸澤突然靠近宋策,胳膊搭在宋策肩上歪頭靠在他脖頸間,聲音含糊不清:“方才那個舞,我好像會跳。”
“嗯。”宋策單手搭在喻歸澤腰上,微低頭吹去喻歸澤肩頭淡色粉塵。
“本來想和你鬧着玩的”,喻歸澤察覺到宋策的手,他也将胳膊滑落至宋策腰上收緊,“不知怎麼的,隊伍突然亂了,我想去找你時,已經不知道到哪了。”
灰色飛蛾繞着喻歸澤揮動翅膀,落在他的發間輕輕挑動灰色薄翼。
青面鬼低眉未擡頭:“大人,剛才我們發現可疑之人躲在遊街隊伍中,暗中疏散人群,想必是驚擾了這位公子。”
段厄那張枯澀的面皮上看不出任何神色,眼中渾濁無光。
朱半規尴尬地笑着摸着鼻子,他那顔色豔麗的绫羅綢緞被他無意間揉捏起皺,他心中起疑。
面前這位姿态不凡的公子衣服上繡的暗紋手藝,豈不就是他那天介紹給宋策的繡娘繡的。
朱半規看着眼前的場景隻知道讪笑掩飾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