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畔田莊是大夏境内最普通不過的村子,沒什麼出名的景色也沒什麼出名的人,祖祖輩輩從地裡爬出來又被埋回地裡。
他們是毫無疑問的弱者。
面對兵卒的打罵欺辱,所能做的隻有低着頭不語——敢擡起頭來雙目有怒火的,墳頭草都已經三米高了。
他們沉默,他們不語,他們的舌頭開始退化。
他們的眼睛和雙腿也逐漸變成死去的魚眼和扭曲的樹幹。
“會有用嗎?”
“老二,你家的回來了嗎?”
黑暗中響起老鼠的竊竊私語,他們破布麻衣地聚在一起,沒有火把沒有燈籠,隻有一雙雙從死到活的眼珠子亮着。
“那天明明看見了的,我還給我家幾個小的重新縫了衣裳。”
“我給備了鞋。”
“在地底下睡了那麼久,也沒個棺材啥的,身上早就被可恨的蟲子咬了。”
“我家的當初碎了,至今都沒拼回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走。”
有人在身後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忽然‘诶’了一聲,這語氣中混進了一種詭異的音調。
“诶,那幫殺千刀的來了。”
聞言,人人走出,站在家門口,露出一雙雙在黑夜中發光的眼珠注視着某個方向。
有馬蹄聲逐漸靠近。
随着這群人的靠近,濃厚的酒味也摻和進了晚風當中。
與前面幾人陶醉中又夾雜着期待的扭曲神情不同,最後這人臉上甚是難看,馬是軍營裡的,這群人私自使用戰馬,真是喝點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簡直該殺。
他的目光移到前方,領頭那人叫王五,看樣子這裡不是他們第一次來。
隻是不知道,這裡究竟有什麼魅力,能讓這群人一次又一次的來。
清脆的笑聲從風中傳來。
王五面上露出一抹迫不及待地急切。
他在這裡有一對相好,眼睛長得十分漂亮,哪怕沒什麼表情隻是單純看着你都讓人心直癢癢,那是一對姐弟,雖然臉蛋沒法和城裡的美姬妖童比拟,但勝在别有一番風味,就是個子矮了點。
偶爾他也會像現在這樣,邀一群同僚來此吃吃喝喝,享用一番。
接着他就能得到同僚那兩三句輕飄飄卻能把他捧到天上去的話。
王五喜歡這感覺。
往常一到夜裡,村莊裡從來不會點上燈籠,也不知道今日是怎麼回事,居然家家戶戶都亮了起來。
也許是為了來迎他們。
王五如此想到,甚至嘴角還挂上了一抹意滿志得地笑。
他們闖進了這座靜谧的村莊。
胯/下的戰馬卻在村子邊緣時突然停蹄,出于慣性,每個坐在馬上的都像是拉滿的弓弦被/射/了出去。
“我艹。”
“這畜生是瘋了嗎?”
“摔死老子了!”
一道道在風中的低笑聲轉着圈在空氣中碰來碰去,分辨不清那到底是誰的聲音,似乎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
王五被甩到地面,就算再皮糙肉厚也頂不住摩擦,從手腕到胳膊都血次呼啦一片。
他嘶哈着嘴站起來,酒氣上頭,他腦子裡全是自己丢了面子,另一隻好手拔出後腰的匕首,準備給那畜生來一刀,隻是一擡頭,忽然見到一雙彎曲充滿駭人笑意的雙眼。
王五被吓到大叫一聲。
酒意頓時消散,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之前看到的每家每戶所謂的‘燈籠’原來不是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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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騎馬那人沒有闖進村莊,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比方說他現在聽到的竊竊私語。
“怎麼辦?”
“要像姐姐那樣做嗎?”
“要把他們的皮肉割開嗎?”
“我看到我娘了。”
“我也看到了。”
“我還看到我父兄了。”
“嘻嘻嘻嘻。”
“我想用小刀。”
“那我、我要用斧子。”
“騙人,你根本拿不動斧子!”
“我,我可以!”
馬上那人攥着缰繩,馬兒不安的甩着尾巴,他騎着馬轉了幾圈都沒看到任何人存在。
他氣沉丹田喊問道:“什麼人?”
沒有人回應他,隻有風聲刮過一遍又一遍。
耳旁傳來一聲凄厲地慘叫,他立刻扭頭看去。
隻見王五的一條腿已經沒了,他大哭着捂着自己的腿,哀嚎不斷,他面前似是有位婦人,隻是那人躲在門後,和王五的距離遠的很,而且手上也沒有兇器。
竊竊私語再次響起。
“他的腿斷了。”
“啧啧,血濺的可真遠。”
“都跑我家門口來了!他們倒是不用收拾。”
“嫂子,這是你家那倆幹的?”
“誰知道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記得這張臉,是他啊。”
“誰?”
“就是他,是他最開始來的,後來就總是有人來了。”
“啊是他啊。”
“啊原來是他。”
“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