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五日的時間,這期間我來安排你今後的生活,你給我侯府詳情圖,如何?”
郭瑜慘笑道:“我還能有别的選擇嗎?”
袁彥起身整理衣衫,淡聲道:“樓上的房間随便你選,這幾日除了煮飯的仆人,不會有任何外人進出,你可以随意。”
郭瑜心神俱疲,直到此間隻剩下她一人,方才支撐她站立的一切好似在瞬間盡數消散,她呆坐在椅上,先前有意遺忘的那些畫面就在此刻沖破重重枷鎖紛至沓來。她本可以帶着母親一塊跑出去的,可到了門口時,卻突然改道去了廚房——幾日前,她為了以防萬一,偷偷賄賂外出采買的小厮捎帶回來了一桶桐油。
原本她是要用在自己身上的,可就在那個瞬間,她被鬼迷心竅,為自己的出逃補上最後一道保險。
回想起母親最後望向她時的溫柔眼神,驟然間,郭瑜痛失所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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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彥在馬車上閉目養神,中途的時候,忽然睜開眼,輕聲吩咐韻采道:“告訴宮中,将準備好的吊命藥給他吃了。”
韻采點頭,正色道:“姑娘,是不是要不行了?”
袁彥道:“思慮過重的人,身上落下什麼病症都不會稀奇,雖然都是咎由自取,但他現在還不能死。”
“姑娘放心,奴婢親自去盯着,保證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回到水天居,閻婆婆喜笑顔開迎上來,韻采見狀不由打趣,“閻婆婆今日可是赢了什麼彩頭?”
閻婆故意不搭理她,隻對袁彥道:“姑娘,好事。”
袁彥做傾聽狀。
“城外傳信回來,說是嫁妝車明日就能進京!”
袁彥眉目挑起,她倒是忘了這茬子事。
閻婆轉而說韻采,“非得是老婆子我的事才高興嗎?咱們姑娘馬上要風風光光出嫁,這難道不是頂頂好的事?”
韻采神色恹恹,嘁了聲,“将女子一輩子困于内宅,這算什麼好事嘛?我們姑娘諸多的好,怎可囿于那種方寸大的地方?若果真要那樣,姑娘那些年吃的苦,又算什麼?”
“你這妮子,說的什麼話?”
韻采氣道:“閻婆子年齡大了,整日整日想着要将姑娘嫁出去,姑娘人美錢多到幾輩子也花不完,又不是那養在深閨中隻知女紅為何物的無知小姐,何必要去依靠一個外人?且不說能不能靠得住,到時候可别讓咱們姑娘事事出頭就燒高香了!”
閻婆子說不過她,隻好橫眉豎眼,作勢要和她好好幹一架。
韻采轉向袁彥,“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呀!”
袁彥搖頭笑道:“都是些小事,何必如此挂懷。”
閻婆不滿意了,“姑娘怎可這般想,自古婚姻大事,女兒家的頭等大事便是這個,不可不用心經營!”
“我呸,閻婆子,休要拿那些糟粕東西玷污姑娘,依我看,姑娘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能活得比誰都快活!”
話音方落,閻婆子的飛刀就招呼到了韻采面前,韻采更不甘示弱,徒手接刀刃,反手讓閻婆吃了三顆石子。
二人你來我往,竟就這麼打起來了。
袁彥見慣這種事,連觀戰都懶得,歇過茶後,便進書房去了。
八年前出逃的那晚,混亂,寒冷,撕心裂肺,如果不是謝兆的一路追趕,如果沒有他一聲聲“阿彥”的喚她,袁彥私下裡經常想,也許事後每每回想的時候,回憶所留給她的,大概就全都會是痛苦罷。
所以才那麼想知道他過得如何,才會在每次消息傳回南疆時,将有關于他的事情,事無巨細,反反複複,讀上千遍萬遍。
所以嫁了又如何呢?
他落下那些病根,本就是因她而來,他為她奮不顧身,合該賠上她的一輩子。
左右以她的性格,是斷不會做那深宅怨婦的,大不了到時候全了情義,離開便是。
窗後忽然傳出些許響動。
袁彥循聲望去,倒不擔心有什麼登徒子悄悄潛入,畢竟她這書房中,除了被允許的人外,但凡有生人敢靠近,隻要稍有不慎走錯一步,不死都得去層皮!而如果這些都能有幸躲過,那就該嘗嘗閻婆婆與韻采的手段了。
有人影明目張膽站在窗後,袁彥細看過去,先是眉目微挑,再是眼底含笑,起身輕手輕腳走過去,不說話,隻是隔着那扇窗,靜靜地瞧。
半晌,方才見外頭的人影微微一動,以及那道略顯無奈的聲音,“阿彥。”
“怎麼不走正門?”袁彥并未立刻開窗,隻是又湊近了些,看他映在窗上的輪廓,“堂堂瑞王殿下,卻偏要學那市井無賴登徒子采花賊,夜半人靜之際偷偷潛進閨閣卧房,行那……”
“阿彥……”
袁彥彎唇一笑,不再往下說了。
“你我已許久未見……”
袁彥奇道:“後院我亦設了些暗器在,殿下到底是怎麼躲過去的?竟能做到不聲不響不驚動任何人,看來那些機關還是置辦簡單了,不過也好,有了殿下的嘗試,晚些時候我便重新設計,保證殿下下回再來,斷不會如此輕易了。”
窗上的身影即便隻能見到輪廓,亦可看出其中的無奈。
“阿彥,開窗可好?開窗,我細細說與你聽。”
袁彥便不再刁難,伸手彈開插銷,輕輕推開。
恰好一陣清風吹過,謝兆額間發絲飛揚而起,袁彥緩慢眨眼,一時不由呆愣,窗子推開一半,好半晌都沒再動作。
謝兆擡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不确定道:“阿彥?”
袁彥猛地回過神來,讓開路,情不自禁開口,“你……”
謝兆不明所以,一邊跨不邁進來,一邊偏頭瞧她,“嗯?”
袁彥倏然閉上嘴,不動聲色地深吸口氣,緩了緩自己跳變了速的心跳。
她搖頭,低下頭心事重重想要去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奈何才剛要轉身,手就被謝兆一把抓住,她被迫轉回來,腳步錯亂之際,腰身又讓人攏住,一卡一扣,她便被牢牢箍住動彈不得了。
謝兆氣息稍顯凜冽,像是炎炎夏日突然整個人被浸入冷泉中,舒爽中帶着顫栗,教人吸了還想再吸,欲罷不能。
謝兆垂頭看她輕顫的睫毛,溫聲哄她,“阿彥,擡頭看看我。”
袁彥忽然屏住呼吸,頓了頓,這才依他所言,稍稍撩起眼皮,頭也随之擡了擡,見他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袁彥心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說他,“登徒子!”
謝兆輕輕笑起來,受了這一句。
二人四目相對,謝兆眉眼壓下來,“阿彥,讓我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