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那邊又傳來了盛梓華沉穩的笑聲。

盛秦朗好奇地問道：“然後呢？”

盛太太保養得宜，穿着一身竹林風旗袍端莊優雅，也跟着委婉地笑了笑，回憶道：“沒有那麼多然後，這輩子就嫁給了位商人，然後生了你。”她看着兒子喝湯，接着說道：“原先是浪漫過的，後來生意越做越大，你爸見客戶的時間都比見我多。”

這一句話落入了盛梓華的耳朵，他停止浏覽頁面，回憶起過去這麼多年，确實是自己放在事業上的時間太多，生意起步階段，他駐紮在車間包裝，站在倉庫門口盯着裝櫃，生意擴大階段，去這個國家參展，去那個國家拜訪客戶，維持商業交際和應酬又占據了大部分時間。居安家居是創新型家具工廠，重設計控質量，每年要推出上千款新設計，上半年三、四月，下半年九、十月又是推新品參展的關鍵時期，一年到頭忙忙碌碌，片刻不得閑。他擡頭看了眼自己的太太，詢問道：“要不下個月我們去亞洲周邊國家旅個遊，這個點該是賞櫻花的好時節。”

盛太太頓時眉開眼笑，卻又略帶擔憂，急急問道：“四月你不忙麼？G市有展會啊，新樣品都做好了？”

盛梓華笑着回應，用頭點了點秦朗，笑道：“這不，兒子回來了。”

盛秦朗趕緊攤手點頭，表示：你們盡管旅遊，有我在。

“好呀，好呀，那我酒店、機票都安排一下。咱兩多久沒有一起旅遊了。”

盛秦朗喝完了湯，看着她母親張羅着去了衣帽間挑選度假的穿戴，也起身對他父親說了一句：“爸，我回房間，你也早點休息。工作上有我在，你别太勞累。”

盛梓華聞言起身走到了秦朗的身邊，鄭重問道：“你這次是想好了，準備回來接班？”

盛秦朗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說道：“年輕時想做的事我也都嘗試過了，我這次準備回來經營公司。”說完他又裝作開玩笑，玩世不恭般地說到，“說不定做個一二十年，我就厭了累了煩了，抛下公司不管，騎個摩托車逃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我的理想是騎着摩托車環遊中國，環遊亞洲，環遊世界。到時候你白發蒼蒼拄着拐杖追在我後面，喊着兒子你快回來簽訂單，兒子你快回來發工資，兒子你快回來建廠房，到時候我的摩托車開得很快，你又老了，我還壯實，你連我的影子都抓不着，拄着拐杖在那幹着急。”盛秦朗說完趕緊轉身，眼眶情不自禁地濕潤，他多希望真的可以有這樣一天。他背着身子，聳聳肩，搖搖頭，裝，裝着認真，又裝着不認真。

盛梓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等你真的經營一家公司十年，二十年，你就會發現身不由己。如果那時候你有騎着摩托車環遊世界的夢想，那就去吧。給底下員工一筆遣散費，讓這些三四十、四五十歲有經驗的人另找工作吧，告訴他們，這就是命運，你們重新去找工作吧。這些員工在我們公司工作，最好的年華都給了公司，他們靠着我們發的工資給家裡老小做着各類與他們收入挂鈎的規劃。如果員工年紀太大，遣散費咱就給多點。至于閑置的大廠房，咱們就出租出去，每年一筆固定租金收入可保子孫後代無憂。說不定城市化深化，工業園區要拆遷成為新城區，咱們的廠房還能再批一塊地再得一筆拆遷費。”

“好！沒有問題。為了心安理得，遣散費我會多給一些。”盛秦朗沒有回頭，眼淚在眼眶打轉，他揚了揚手，故作輕松說道：“老爸早點休息，晚安。”

“哎！晚安！”盛梓華應道，他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兒子雖然回來有意接班，但還是有着年輕人特有的玩心與追求自由的品性，這沒什麼不好，養兒養兒，兒子不是父親的複刻，這不是流水線上批量制作的工藝品，眼睛鼻子全都一個樣，失去了個性與靈魂。養兒沒有模具，養兒就是兒子是兒子，父親是父親。

回到卧室，盛秦朗的情緒又鎮定了些，剛才在沙發上他和父親母親聊到當初他們求婚的話題時，他手機正編輯好一條信息：晨晨，你那天來我宿舍找我，為什麼帶走我的床單？

陸晨躺在自己溫馨的卧室，敷着面膜，放着輕音樂舒緩身心，連軸轉身體還帶着疲勞，她聽到手機振動，拿起手機一看，床單的陰影随之而來，陸晨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當做沒有看到這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