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有些眼熟,她想了會兒,記起來好像是哪個學院的學霸,聰明、貧窮,常年戴着一副老土的半框眼鏡,額前碎發太長,整個人沉悶又無聊,她興緻缺缺地準備收回目光。
廊檐下的人忽然有了動作,骨節分明的手指摘下眼鏡,撩起額前的濕發,露出了一張極為優越出衆的側顔。
即便蘭溪見多了美男,還是不由驚豔了一把。
誰能想到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書呆子,居然顯山不露水,是顆蒙塵的珍珠?
她手撐在窗沿上,試圖在暴雨中看得更清些。
因為撞破不為人知的隐秘而引起的心跳加速,血液亢奮。
她姑且把這個現象叫作,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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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北街是A大周邊的一條美食街,這個點正是商販出攤的時間,空氣中各種食物的香氣浮動,十分熱鬧。
而後巷一排排老舊樓房直接将正街的喧鬧阻斷,擁擠的樓房之間間隔出逼仄的通道,形成了一條條錯綜複雜的小巷。這種幽暗冷清又髒污的環境,最是容易滋生一些陰暗的東西。
繞開地上各種被踩癟的煙盒和空酒罐,蘭溪走在小道上,往矮樓間逼仄的巷道一一看去。
本就狹窄的空間被各種雜物堆放擠占,一眼就能看清,陸灼不在裡面。
她擰着眉,使勁咬了咬嘴裡的硬糖,繼續往前走。
卻毫無預兆的,一陣眩暈襲來,陌生畫面從眼前飛速閃過。
無數信息湧入腦海,似要撐破她的腦袋,疼得她喘不過氣來。腳下踉跄了兩步,扶住牆壁才堪堪穩住身形。
“大小姐?”
見蘭溪情況不對,保镖連忙上前,卻被她一個手勢止住。
“别過來。”她的聲音聽起來虛弱極了,“你們先回去。”
保镖環顧四周,暫時沒看見什麼可疑人物,但是,“這一帶魚龍混雜,太危險——”
“我讓你們滾,聽不懂嗎?”蘭溪呼吸急促,高聲打斷。
被這麼一吼,兩個保镖隻能退開,不敢真的走遠,就在路口停下等着。
蘭溪早已疼得滿頭大汗,聽着遠去的腳步聲,她扶着粗砺的水泥牆面緩緩蹲下,大口大口喘息着,面色慘白如紙,眼裡全是不敢置信。
就在剛剛,她忽然覺醒了劇情,意識到自己隻是男頻文裡的一個惡毒女配。
小說主角是個被抱錯的真少爺,流落在外二十年後被豪門親生父母認回,之後便一路開挂,收小弟,鬥反派,成為人生赢家。
再狗血不過的爛俗爽文。
更狗血的是劇情中被抱錯孩子的豪門,正是江家。
而她,江蘭溪,就是那個鸠占鵲巢,又蠢又壞的惡女假千金。
是會在男主回到江家後崩潰發瘋并不斷作妖,包括但不限于羞辱、針對、陷害,最終自食惡果,遭到江家父母厭棄早早下線的作死炮灰。
蘭溪死死咬緊牙根,蜜桃味硬糖在口腔中咔嚓破裂成細碎的糖片。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不是江家的女兒?
這個認知讓她眼前發黑,呼吸越來越困難,渾身血液仿佛凝滞。
一串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刺激着她本就緊繃的神經。
五六個混混從某條小巷跑出來,模樣狼狽,嘴裡罵罵咧咧,叫嚣着不會放過陸灼的。
逃跑的速度卻一點沒有慢下,一溜煙跑沒了影,甚至踢翻了過道的垃圾桶,咕噜噜滾到了牆邊發出巨大的噪音。
就是這些人在找陸灼麻煩。
蘭溪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
看來根本不需要她出手解救,陸灼也有辦法脫困。
果然不愧是男主嗎?
沒錯,在學校裡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陸灼,就是這個世界的男主,江家的真少爺。
腦海裡那根緊繃的弦徹底繃斷,她霍地一下站起來,大步朝混混們跑出的巷子走去。
昏暗的巷子盡頭,男人屈腿坐在破木矮凳上,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外牆上的老式挂燈忽閃兩下,緩緩亮了起來。
渾濁的橘黃光線投在他的發頂,墨色碎發垂落在額前,隻能看見挺直的鼻梁和削薄蒼白的唇。
平整的襯衫被扭扯變形,最上面的兩粒紐扣崩開,微敞的領口隐約窺見男人的鎖骨和起伏的胸膛。
袖口挽至手肘,胳膊外側的劃傷滲着血,刺目的鮮紅沿着小臂線條,經過突起的腕骨蜿蜒沒入掌心。
啪嗒。
他手垂在膝上,彙聚的血滴順着指尖砸在四分五裂的啤酒瓶碎片上。
蘭溪撿起地上的眼鏡,在昏弱的燈光下照了照,果然是沒有度數的。
盡管她以前就覺得眼鏡是他的僞裝,還是抑制不住怒氣上湧。
她扔掉眼鏡,高跟鞋底用力碾踩,鏡片瞬間碎裂。
學校裡那三人有句話說得沒錯,陸灼真的很裝。
蘭溪在他面前站定,黑色絲質手套包裹的手指插入他的發間,一把将他額前的碎發撩了上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手腕被大力扣住。
蘭溪直直對上一雙漆黑寒涼的眸子,如同鏽迹斑駁的劍鞘裡蓦地拔出一把寒劍,鋒利锃亮,攻擊性十足。
現在再細看他的五官,眉骨深邃立體,果然有江家人的影子,都是屬于極為出衆、鋒利的長相。
她手上力道不自覺加重,撕扯着他的頭皮。
就是這張臉。
讓她暈頭轉向,大張旗鼓地追求,然後引起了江家的注意。
也是陸灼被認回江家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