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位臉上斜刀疤帶皺紋,看着猙獰的樣子,竟然是當日在益縣盤點傷卒時悄然消失的老卒高齋。
每每給他治療換藥時隻記得他身上的刀傷脫皮至骨,不曾多看他的臉一眼,那時都不留意有那麼一條長的刀疤在他臉上劃過,我甚至還努力回憶當時是不是就有這麼一道傷疤,還是他離開益縣之後在别處劃傷的。
老卒高齋咧咧嘴想要笑一笑,我覺得這笑得更難看,那道刀疤似乎又撕扯得更大裂口了一些。
他嘶啞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不舒服:“好久不見,白蘇姑娘。實在抱歉,吓到你了。我聽聞少主在府中大動幹戈,将所有除了廊道和廂房之外的東西都全數刨了去,說是等白蘇姑娘重新來布置。”
他稱呂南樓為少主,不是呂侍郎。
我心中一動,莫不是他竟然是呂府中的人了?
我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他蹒跚走過來要扶我。我連忙搖搖手:“沒事,我自己來。”
其實我怕他那張臉。
等我爬起來,看着他,大着膽子問:“老高,你怎麼會在這裡?”
益縣庵廬裡的人都叫他老高。
他要咧嘴笑,怕是扯開傷口,咧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我跟着少主回來,回得匆忙,沒有和你們道别。那幾日,多謝白蘇姑娘的照顧。”
我很奇怪:“呂侍郎何時成了你的少主?”
他面色黯然:“少主見我傷病好了後不能再戰,無處可去,無人可投靠,便帶我回來。這裡人都叫他少主,所以我也稱他少主。”
這般解釋也合情合理。
高齋轉身面向院内問:“白蘇姑娘,你想如何整理這一片片院子?”
我方才醒悟過來,陳老妪和高齋都這麼說,那麼應該是就等我發話了不是?
“少主說,讓陳老妪帶你過來看看,按你的意思布置完,他也就回來了。”他緩緩道。
“呃……我恐怕得想想,這事好突然,那麼大一個地方……”我結結巴巴,耳邊響起陳嬷嬷說的話,呂侍郎想要挑小一點的地方,因為怕要費時費力打掃。
這座府邸,沒有大樹,便沒有落葉,就不需要人打掃。
沒有魚缸養魚,便不用清理魚缸的水和喂魚食。
所以地方既然已經不小,就不用添那麼多東西,便不用那麼多人。
“這裡,原來種的什麼?”我走到門檻朝外望。
“大樹,都是樹。少主說,若是你想要像姜府裡種草藥,大樹會遮擋陽光,草藥便種不活。”高齋耐心地解釋。
我忽然醒悟,對,就種草藥,呂南樓還是知道我的習慣的。
種點什麼好呢?我開始陷入沉思。
高齋忽然問我:“白蘇姑娘,你對草藥有研究,有什麼植物種了後能讓聞的人會不知不覺中毒呢?”
我吓了一跳:“我不過粗略知曉一些草藥,也知應該有,但是誰會種這種東西啊?”
高齋沉默一會道:“聽聞白蘇姑娘在合劑局當差,可知這合劑局的判局原來是誰?”
我猶豫了一下道:“我不曾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的判局是宋案宋判局,為人還不錯,雖然平日裡看不出喜好。”
高齋正欲再說話,聽得院子前面有人聲:“白蘇姑娘……”,便轉話道:“看,有人來找你了。”
我踏出門檻,轉出廂房門,站在正房入室台階上高聲應了一聲:“我在這。”
院子的拱門疾步進來一個人,我一看,嘿,又是熟人。
褐甲箭袖滿頭大汗的少年阿綜興沖沖奔了進來:“白蘇姑娘,你在這裡,陳嬷嬷說你來了,正好看看這府裡要怎麼弄?”
我幹笑道:“我哪裡懂你家少主的想法?剛才還和他在商量……”我回頭想招呼一下高齋,卻發現身後并沒有人。
我奇怪地走了幾步轉到後面的廂房門前,也還是沒人。廂房門關得好好的,也不見煙霧缭繞出來。
“剛才明明還在這裡的。”我喃喃自語。
跟在身後阿綜疑惑道:“白蘇姑娘,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