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送走了文府所有的人,關上門,我仍然心有餘悸。
我又坐在正堂的門前,看着空空的院落。
今日是第一日,并沒有安排什麼活,隻安排了這些人準備做什麼,就叫散了去。
陳老妪站在我身旁,不用看她臉色我都知道,她一臉擔憂,極其擔憂。
“老奴甚至都不明白,你來這裡到底是制藥酒,還是來管人。我見姜府中夫人月月都有藥酒送到将軍營中,上上下下幹活的不過五六人。你這裡怎地需要這許多人?還有,這許多人都是從哪裡來的?”
此時已然是掌燈時分,我依舊坐在廊下椅子上沒有動。
陳老妪勸我:“姜姑娘,回姜府罷,晚膳時間到了。”
我鐵青着一張臉,看着空空的院落,一個時辰前這裡還是二三十号人擠擠攘攘地站着。我右手緊緊攥着一張紙帛,上面密密麻麻寫着這二三十号人的名字,後面各自備注是來自宮内什麼地方。不看還好,看得我右手微抖,覺得自己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憋悶得慌,。
這幾十号人,都是每個處或是各部調來的一兩個人,甚至合劑局都有一個人的名字赫然在上面。今日我居然還認不出來是哪個,直到剛才陳老妪将統計上來的名單交給我,我才知道,原來合劑局也有人派來。
我冷笑一聲,将手中的紙帛名單翻來覆去看了又看。
聖上分明是讓我自己招募,低調制藥,就是為了不讓制藥酒的秘方傳了出去,這會子倒好,宮中各部和處聽聞聖上下了旨意建了這制酒局,不知是為了表忠心還是為了探聽情況,紛紛将自己的人都塞了進來,搞得負責調配人手的文選司郎中手忙腳亂,從天未亮便開始在這院子裡登記造冊,詳細記錄與問詢,到天黑後方整理出這張名單出來交給我,臨走了還不忘甚有深意地看着我道:“姜掌事,您這裡人可不少,日後,怕是事也不少啊。”
這來坐鎮的文選司郎中叫管坤,對我的态度相當熱情,按照他今日見我第一面的說法便是:“這宮中這麼些年,聖上提拔年輕才幹不少,第一個能當上掌事的且又是這般小小年紀的女子,姜白蘇姑娘,您可是第一個。聖上眼光一向很準,姜掌事,若日後有需要相助之事,可不吝開口便是。”
這番話聽得我誠惶誠恐,心中又很是感激。他是第一個朝中之人對我說若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他。回頭想想一路過來認識的朝官,哪有人這般來和我說話的?就算我和廷尉府的席見公大人見過幾次面,甚至有一次還得幫忙去問秦翼的話,都不曾聽得感謝的話一兩句。
不管是不是拍馬屁,或是知道聖上的意旨有意巴結,就算場面話,畢竟人家也還是願意說場面話,我就得心領,日後他若能幫我自然很好,若不幫我,隻要不為難我,我必不會讓他為難。再說,我這小小制酒局也沒有什麼可巴結的地方。
大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一個聲音傳了進來:“你若不回姜府晚膳,我來陪你如何?”
門檻外站着一個人,青衣大袖寬袍,手中提着一個小巧的漆着黑光漆的食盒,另外一隻手挑着一盞宮燈,暖暖地透出昏黃的燈光。
呂南樓。
他一腳踏入門檻裡,朝我走來。我身後的陳老妪走下了階梯,想要過去将食盒接過來,呂南樓微微笑道:“陳老妪,你先回去,阿措在外面等你。”
陳老妪點點頭,又猶豫回頭看看我。呂南樓溫和道:“你不必擔心,阿綜會在這裡,我晚一點送白蘇回去。”
陳老妪還沒有走出大門,呂南樓便拉着站起身的我走近了裡堂,來到八仙桌旁,将食盒放在上面。
我轉頭向門外看去,陳老妪身影從大門消失,阿綜的身影就閃了進來,站在大門内,隐約朝我揮了揮手。
呂南樓已經将食盒打開,我瞅了一眼,驚喜叫了聲:“燴筍片。”
呂南樓溫和道:“這是我專門派的廚子,到浒城去尋你常去吃的那家食肆的大師傅,學做了幾道你愛吃的菜,昨日才學成回來,今日便小試一次,看看成不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