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出自元代詩人楊載之手,他與虞集、範梈、揭傒斯并稱“元詩四大家”。楊載和風陵都是福建浦城人,兩家世代交好,這讓風陵自幼便有很多機會接觸楊載的詩作,她常稱贊其詩詞風格氣骨超邁。
方燕雲知道風陵的脾性,她許久未見苦兒和曉芙,一定會考查她們的功課,提前教她們背楊載的詩,老人家必定喜歡。
果然,風陵十分滿意,道:“這詩裡頭有一句話,一直引人深思。‘事莫分難易,人須辨正邪’,你們知是何意?”
曉芙答道:“方師父說,正邪有别,需要明辨,方不為邪者所惑。”
風陵道:“當今鞑子皇帝昏庸,受樸不花這個奸邪之徒蠱惑,縱容其肆意弄權,以緻朝政混亂,法紀廢弛,貪墨成風,民生凋敝。要知道,社稷興廢,系于君王是非善惡之方寸;江湖安定,決于武林人士正邪之念。我等務須明辨正邪,堅守正道,使正義昭彰,邪魔無所遁形,天下才能複于清平。”
衆人忙齊聲答道:“師父請放心,弟子必定明辨正邪,不入歧途。”
風陵點了點頭,繼續問曉芙:“既要明辨正邪,那麼我來問你,何謂正者,何謂邪者?”
曉芙道:“我們名門正派光明磊落,扶貧濟困,俠肝義膽,就是正;那鞑子朝廷、西域魔教,無惡不作,殺人如麻,踐踏百姓,自是邪類無疑。”
風陵聽到她的答案,頗合心意,又問苦兒:“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苦兒想了想,卻說:“我認為,正邪無别,不過人心有别而已。比如正道之人,也可能行卑劣之事;而邪派中人,也可能有恻隐之心。”
孤鴻子和方燕雲心裡咯噔一下:糟糕,這下準要壞事!
風陵師太聽了她這話,登時眉頭大皺:“你的意思是,名門正派,與邪魔外道沒有區别?”
苦兒天真地說:“是啊,太師父。”
風陵氣得坐直了身子,喝道:“放肆!這話是誰教你的?”
大家見太師父生氣,吓得跪了下來。
其時中原武林各派均視鞑子朝廷和西域魔教如洪水猛獸,雙方形同冰炭,宿怨極深。劍拔弩張,針鋒相對,歲歲征伐,烽煙從未止息。苦兒這番言論,在正派中人看來,實是大逆不道。
丁敏君火上澆油地說:“苦兒,你别在這裡胡說八道了。蒙古鞑子和魔教妖徒兇殘成性,怎麼會有好人?你豈能将之與我們名門正派相提并論?”
苦兒反駁道:“若他們之中也有一心向善的人,而我們卻不分青紅皂白地一概而論,趕盡殺絕,與那濫殺無辜的壞人行徑又有何異?我們的正義難道隻是挂在嘴邊的空談,而不是用公正的心去甄别嗎?”
此言一出,孤鴻子的心為之一顫,方燕雲更吓得臉都青了。
“太師父面前,不得胡說八道!”方燕雲怕她越說越離譜,忙道:“念在你年幼無知,童言無忌,快快向太師父叩頭認錯!”
豈知苦兒不卑不亢,繼而又道:“我沒有錯。江湖浩渺,衆生百态,豈能以門派之名蔽目塞聽?我們當以心觀之,以行斷之,而非憑籍門派之名妄下論斷。”
“你給我閉嘴!”方燕雲喝止道:“心術端良者,自然投身于正門;心術不正者,便會趨附于邪派。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此乃常理,何辭可辯?”
看着苦兒倔強的表情,風陵越發氣惱,這孩子天資聰明,本來對她寄望甚殷,豈知她教而不善,還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實在令人失望。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痛心疾首地對方燕雲說:“你要收曉芙當入室弟子,我不反對。但這個苦兒,思想不純,心智未定,還這般振振有詞地說出此等虛妄之論,依我看,她還不适合修煉本派的武功。”
她之所以這麼動氣,是因為苦兒和曉芙都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愛之深而責之切。苦兒這一番話,在她看來是正邪不辨,是非不分。她擔心苦兒學了峨嵋派的武功後,卻為邪魔蠱惑,不走正途,為虎作伥,最後反而害了她。
方燕雲從未見過師父如此惱怒,怕惹禍上身,忙道:“既然師父認為苦兒不合适,那就繼續讓她當學徒。我今後一定會嚴加管教,要她勤讀詩書,明辨是非。”說着,拽了苦兒跪下。
曉芙也勸道:“苦兒,太師父生氣了,你快給她道個歉吧。”
苦兒卻不知自己錯在哪裡,嘴巴繃緊,把頭偏向一邊,腮幫子鼓鼓的,始終不肯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