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越冷靜溫柔,私下就越尖酸刻薄。你可真是個壞老婆,把不開心全撒在我身上。”
姬霜寵溺地摟緊老婆的小蠻腰。
用水上風平浪靜、水下波濤洶湧的冰山來形容,已經是她對老婆濾鏡深厚的結果了。
換一個人,會不會把妄玫比喻為善于僞裝的野獸呢?不動則已一動驚人,瞄準獵物就不擇手段,追逐不到誓不罷休。
姬霜自己就是老婆的獵物,被她緊緊盯着。
一旦行為稍微不順她的心,她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勢要把自己掌控在她能感到舒适的範圍。
如此遵從本心的欲望,毫不收斂,果然,稱作“野獸一樣的女人”會更合适嗎?
“我隻是讨厭背叛罷了。一旦嗅到危險的氣味,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妄玫理直氣壯,不認為自己有錯,反倒指責姬霜的言行會給她帶來受威脅的感覺。
她總懷疑姬霜會變心,懷疑到夜不能寐,而她隻是把自己的負面感受如實地傾倒給罪魁禍首。
她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
逐漸演變成又一場争執。
*
照舊,火星是由妄玫挑起的。
她橫眉怒目,漂亮的臉蛋因飽含質問之色而微微扭曲:
“别怪我多心,你本來就是誰都可以!要不是人人都害怕你,你早就随便挑一個向導結婚了!”
“我哪有?我隻會和你結婚。而且咱倆什麼都做過了,孩子都搞出來一個,你還去惦記沒發生過的事,是不是太蠻橫了?”
“哼,沒發生過?”
妄玫陰陽怪氣地比出口型,是四個字“理想伴侶”,一看就知道又在記海辛的仇了。
這舊賬還沒翻完呐?
姬霜都驚了,忍不住惡意揣測,老婆是單純找個醋勁犯了的理由,把不知哪兒來的氣一股腦發洩出來,順勢拿捏自己。
要任她拿捏嗎?
别讓她形成慣性了,以後心情一不好就下意識拐到這方面,有事沒事吃一通醋,那誰能吃得消啊?
她是把醋火和怒火一起甩出去了,自己就受老罪了。
——姬霜想着,眼裡瞥見老婆眼淚汪汪的可憐樣,心霎時間就比面團還軟。
算了,她愛醋就讓她醋,自己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姬霜把下巴抵在老婆的頭頂,窩囊又谄媚地認錯:
“寶寶别哭,我是害你受委屈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好不好?”
她不說還好,一說事情就大發了。
一刹那,妄玫發起了狂,簡直就像有備而來的表演,哭天抹淚地控訴自己被海辛舉報、在刺殺任務失敗之後有多辛苦。
她技能全失等級歸零,在遊戲裡混不下去也掙不了錢,回到現實饑一頓飽一頓的,隻能依靠鄰居的施舍過活。
這倒也罷了,算她哭得有情可原。然而下面的發展就沒有道理了。
隻聽她把這一切的不幸歸結為一句話:
“都怪你,你和她郎情妾意,讓我遭罪!”
姬霜本以為她是借題發揮,醉翁之意不在酒,誰知她是真情實感地對海辛懷恨在心,令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就那麼不信任我嗎?我連看都沒有多看過她一眼,肯定會選你啊。你一出現,我眼珠子都粘你臉上了,你沒注意到?”
老婆缺乏安全感固然惹人憐惜,姬霜卻也有點生氣,她對自己千般萬般地不放心,完全沒根據的。
郁氣一上來,姬霜就也會回嘴了。
老婆說她兩句,她反駁四五句,令小吵小鬧進一步升級。
“你的理想型是她,不是我!你親口說的!”
老婆吵嚷道。
姬霜就兇惡地回敬:
“我說什麼說了?我沒說。你别亂腦補,把壓根沒有的罪名往我頭上扣。”
“你就是說了,别不認賬!”
“我就是沒說!有本事你把錄像擺到我眼前?沒有證據,憑什麼誣賴我說了?指不定是你半夜夢到的。”
妄玫突然就不一句接一句地指控她了,大概是賴不過她吧。
這刁蠻無理的女人轉而捂着臉哭,越哭越兇,也不似哭給伴侶看的,就是單純地悲傷落淚。
氣氛降至冰點。
姬霜手足無措,僵在原地,後悔不該逞一時意氣。
她早就知道老婆的控制欲強到病态的程度,卻不順毛,反而逆着毛摸。
這下好了,把人點炸了。
海辛那件事,本就是她為了氣氣老婆,說了不中聽的話的。
*
一片愁雲慘淡。
束手無策,姬霜把救兵尤麗絲給搬來了。
她虛心地彎着腰,向見多識廣的半神請教:
“請問大人,這種場面該如何是好?家妻哄不好了,您能代我開導她幾句嗎?”
平時越是極力克制的人,顯露本性就會越可怕吧。
妄玫毫不遮掩地釋放她的占有欲,那股氣魄,令人聯想到心智不成熟的幼童,或是智力退化的精神病患者。
偏執,死死咬住想要的東西不放,任誰說也不聽,得理也不饒人。
尤麗絲隻在她們之間來回掃視一圈,就幹脆利落地下了結論:
“你跟她簽訂伴侶契約不就好了?背叛者會受到懲罰,靈魂被業火灼燒。契約簽了,她不再不安,自然就不會沖你又哭又鬧了。”
在先前的試煉中,尤麗絲刁難姬霜,代妄玫考驗她的真心,這點得到了妄玫的感激與敬佩。
妄玫變得很聽她的話了。
可惜的是,伴侶契約的任務失敗過一次,就沒辦法再接。
“這……這個恐怕不行。”
姬霜望着哭得更加凄凄慘慘的老婆,為難地對尤麗絲解釋緣由。
“唔……”尤麗絲也陷入糾結,思前想後,才一拍大腿,“那就用主仆契約代替吧。”
一位主人,綁定一個仆人,這種契約也是有的。
總歸都是綁定,退而求其次也就是了。
姬霜毫不猶豫就拍闆答應,“好。我願意當玫玫的仆人。”
她把擁有的全部都獻給嬌氣的妻子了,指望這樣就能使家庭和諧、妻子貪婪的胃口得到滿足。
妄玫不哭了,擡起濕漉漉的臉:
“我不值得。”
這時的她又不再那麼自私自利、任性妄為,忽然又成了溫柔體貼的小女人了。
到底為什麼呢?
翻臉比翻書還快,怎麼做到的?
姬霜搞不懂她,但卻十分愛她。
而且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為愛她。
“你當然值得。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不要再傷心了。”
妄玫搖了搖頭,“我不要。主仆契約,太過頭了,有種羞辱意味,我不需要那個。”
“真的不要嗎?現在拒絕了,之後再鬧脾氣,我就不理你了?過兩天再反悔,也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妄玫噙着淚水笑了,探過頭去,隔着眼皮親了親姬霜迷惑卻滿含愛意的紅眸:
“去收集鑰匙碎片吧。有沒有契約,我們都是伴侶,就不必執着于外在的形式了。”
她握住了姬霜的手,先一步站起了身,拍了拍沾灰的裙擺。
*
夕陽西下,将淺藍色的冰川塗抹了一層溫馨的暖色調,越過平坦如鏡的海面望去,别有一番悠然的韻味。
尤麗絲默然負手立于一旁,想到與魅魔在冰棺内外推心置腹的交談,不禁暗自感歎:
摘下的假面又戴回去了麼?
暴露劣迹斑斑的自己,是一件那麼難以忍受的事嗎?
如果是她,渴望的東西就去争取,就算形象醜惡,就算被所有人讨厭,也要把所求之物搶到手裡。
但那明顯不是妄玫的選擇。
因為漂亮的魅魔已經勾起嫣紅的唇,甜美如蜜地笑起來了,仿佛不曾醋海翻波,臉上哭花的痕迹也不曾存在似的。
她所渴求的,是不會背叛的戀人,是沒有瑕疵的感情嗎?
如果是,當她對耿耿于懷的心結視而不見的同時,就是在背叛她自己;裝作芥蒂已然消失的同時,就是在主動制造愛情的裂痕。
明明盡情地撒潑,把心中的懷疑問清楚,索取到令自己滿意的保障就好了。
臨到成功前夕,卻望而卻步,真是個膽小鬼啊。
尤麗絲冷冷地睨着魅魔,不無輕蔑地惋惜。
也許,人類終究無法成為野獸,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先去爍螢王國,好嗎?”
魅魔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契約,善解人意地同姬霜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和片刻之前撒潑耍賴的女人判若兩人。
姬霜順應她的動作,也利落地站起來,沒說好與不好,隻輕輕地為她擦去未幹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