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霜倒是覺得,任性妄為的妻子更有頑童的一面,有時她作起禍來真不得了,但那一定也是天真爛漫的一種表現。
吃飽喝足了,裹得也暖,困意就不斷地湧現出來。
在愛人眼裡富有童真的妄玫,捂着嘴巴打了個呵欠。
海上陰沉沉的,天一眨眼就黑了,讓人搞不懂是風雨将至或是夜幕低垂。
小提燈被點亮了,蠟燭散發出微弱的光,卻也于事無補。
仍舊是那麼昏暗壓抑的氛圍。
“我想睡覺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呢?”
妄玫的眼底浸潤出淺淡的憂傷。
這使她的眸子如玻璃球般閃閃發亮。
也許她們會死。
回不到舊的島,也不能抵達新的陸地。
以風浪掀翻小船為結局,兩個人死在深邃的海底。
憂思重重的少女,也就隻有在濾鏡深厚的愛人那裡,依然被認定為是膽大頑皮的惡魔女孩了。
其實她想得太多,怕得也太多,是被生活逼迫至早熟的可悲大人。
隻是,在愛人面前,往往情不自禁就表現得活潑率真起來,害愛人誤以為她稚幼而可愛。
“海底,會很冷吧。是擁抱也無法取暖的冷。”
妄玫碎碎念道。
“别胡思亂想。”
姬霜打斷老婆,把她抱在懷裡親親。
她心态良好,不急不躁,把握當下的每一秒,也對未來充滿信心。
這份沉着也傳遞給了老婆。
妄玫在她懷裡蹭了蹭,不再臉色蒼白地瑟瑟抖動了。
*
誰也沒有睡。
除了海,就是天空,就是船。
小船載着的二人被孤立在波瀾起伏的海面之上。
回首望去,愛惑樂園上方,懸浮的月亮變大了一圈,隐隐放出詭異的紅光。
猩紅之月好似巨大的肉食動物,盤踞在空中,給人以森然的壓力。
目之所及,精神仿佛都被那股鮮血的顔色,侵染得憂郁苦悶。
“我說了我的故事,也想聽聽你的故事。”
在一片寂靜中,妄玫忽然小聲說道。
此時不聽,也許永遠都無法了解愛人的過往了。
姬霜抱緊了她,因她消沉的語氣而嚴厲地搖頭:
“我沒有故事。你想聽一些童年趣事的話,等改天,在陽光明媚的花園,我一邊煮茶一邊告訴你。”
“嗯。”
妄玫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還會有那一天嗎?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
鮮紅的月亮是愛情女神的眼睛。
她與那隻眼睛對視,全都想起來了。
[殺死那朵玫瑰]
神秘的委托人,給了她一個意味不明的任務。
曾經的妄玫沒放在心上,所以幹脆利落地忘記了那位委托人的特征。
現在的她想起了重要到原本不該忽視的細節。
那個人,袍角的圖案,就是……
“滿月,紅色的滿月。”
佩戴面具的委托人,代表的正是愛情女神的意志。
從一開始,妄玫就落入了女神的圈套,不殺死姬霜,就隻能和姬霜一起赴死。
或者,還有第三條路呢?
殺死自己。
自己是[玫瑰],也是[替罪羊]。
“我不希望你死。”
妄玫用力抓住姬霜,抓住常年在玫瑰園幹活、身上沾滿玫瑰香氣的女人。
“不會死的。”
姬霜認真地回應她,任由她把自己的手臂抓出刺痛的紅痕。
可是,人之力,在神之力的面前,是如此渺小,不堪一擊。
驟雨傾盆。
嘲弄着姬霜的自信。
她緊緊地護住老婆,于傾覆在即的船隻中躲避淋濕的命運。
頭頂的船艙,越發破敗不堪了。
雨水滲漏進來,滴在老婆的臉上。
姬霜幫她擦掉,一遍又一遍重複:“我會保護你。不要怕。”
卻不知曉,比起妻子,她才是女神直接的目标。
妄玫笑了,自欺欺人終究不太好吧?
她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就算保護不了也沒關系。就算死亡也無法将我們分離。”
[這次也沒有拯救我喲。
但是,我願意為了拯救你而犧牲。]
莫名其妙地,腦海裡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妄玫不解其意,卻意識到,退場的時刻到了。
[殺死那朵玫瑰]
[殺掉那隻替罪羊]
她不動聲色地摸出袖口的匕首,向自己的腹部捅去。
姬霜的手卻及時地伸過來,鐵鉗一般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