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亮了,宋彥樟便掏錢結賬。
柳湘榆也掏了錢,宋彥樟卻不肯要,“柳兄,相逢即是有緣,這頓我請你就好。”
“那怎麼行呢?萍水相逢,我怎能占你的便宜?”
宋彥樟直接将錢塞給店小二,便拉着柳湘榆往外走,對他壞笑道:“柳兄肯占我的便宜,是我的榮幸。”
柳湘榆臉上一紅,趕緊松開了他的手。
宋彥樟見他害羞了,心中更是得意,便道:“要是柳兄覺得過意不去,便給我買個水燈吧,我們一起去祈願放燈,如何?”
柳湘榆點點頭,便和他一起去買了水燈,走到了護城河邊的碼頭上,夜裡放燈的人都已散去,此時河中有許多水燈,但岸上卻隻有他們二人帶着随從了。
柳湘榆蹲下身來,将蓮花的水燈放在水裡,閉上眼睛默默許了願,然後睜開眼睛,就看到身旁的宋彥樟捧着水燈盯着他看。
他愣了下,用手肘推了推宋彥樟,“你怎麼不許願放燈?看着我做什麼?”
宋彥樟克制着自己的心動,笑道:“柳兄,你生得真好看。”
柳湘榆從未被一個男子如此直白的誇過“好看”,臉上噌地一紅,瞪了他一眼道:“你這話說得像個登徒子,我若是個姑娘,便可送你去官府,治你個調戲民女之罪!”
宋彥樟也不惱,被他瞪了也是甘之如饴的,隻笑道:“那有何難?我便直接娶了你,若是成了夫妻,便不需治我的罪了。”
柳湘榆驚訝得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擡起一拳便打在他的胸口,他并未使力,倒也不疼,更像是打鬧一般。
宋彥樟“哎喲”一聲捂着胸口,繼續調笑道:“還毆打親夫了,真是反了天了。”
柳湘榆又給了他一拳,狠狠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卻是帶着嬌嗔的,“宋二公子,快許你的願吧!不要在這胡說八道了!”
宋彥樟也蹲了下來,将自己選的牡丹花燈放在河裡,心中默默地許了願,然後站了起來。
柳湘榆問:“你許了什麼願?”
宋彥樟搖搖頭,“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柳湘榆不置可否,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
宋彥樟急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家的公子呢?”
柳湘榆想了想,神色從明豔變得有些暗淡,“我并非是世家公子。家父剛從甯州調任回京,從前是甯州長史,名叫柳賦,隻是個六品武官,在定西侯麾下聽職。”
宋彥樟壓根沒聽過柳賦這人,但為了不傷他的自尊,隻好裝作認識的樣子,“原來是柳将軍的公子。”既然是定西侯麾下之人,想必也是有幾分本事的。甯州之戰他是聽說過的,想必他的父親也是立了戰功才被調任回京的。
兩人面對面站着,都知道到了要說再見的時候了,可誰也不舍得說出口,隻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等着對方說出口。
宋彥樟見氣氛實在暧昧得尴尬,便先開了口,“柳兄可婚配了?”
柳湘榆沒想到此時他會突然問這種問題,笑道:“怎麼?宋二公子難不成真想娶我做男妻?”
宋彥樟差點脫口而出,他想,他當然想。可他忽然想起,自己竟是有婚約的,是父輩世交的指腹為婚,門當戶對,他也違逆不得。
他忽然又失落了,今夜遇見的這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少年,終究隻能是萍水相逢的姻緣嗎?
他尴尬一笑,語氣卻沒有了方才的玩笑,變得認真起來,“方才是我玩笑唐突了,柳兄請見諒。”
柳湘榆見他忽然又認真了,也有些尴尬,隻好作大度道:“無妨,我也是說的玩笑,你身份如此尊貴,自然要婚配門當戶對之人。”
宋彥樟望着柳湘榆略顯失落的眉眼,心中惆怅。
方才他們喝酒談笑時,他是多麼明豔動人啊!他忍不住讓自己的心不淪陷,盡管他出身門第不高,與他門不當戶不對,可那一瞬間宋彥樟還是想,若是柳湘榆便是他要迎娶之人,那該多好!
今夜他遇見了柳湘榆,卻明知不會有結果,仍然動心了。
“柳湘榆,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宋彥樟又道。
柳湘榆微笑着點點頭,“會的,京城雖大,但有緣總會再見。”
宋彥樟心潮起伏,對他行了告别之禮,“保重。”
柳湘榆也對他施以一禮,“宋二公子也保重。”
宋彥樟看着柳湘榆帶着随從轉身離開,銀灰色的大氅在淩晨灰蒙蒙的街道上顯得清新脫俗,正如他這個人,立于人群中,便讓人一眼忘不了。
他握緊了拳頭,心中想着,回到家中,定要同父親說,退了尤氏的指腹為婚,娶柳湘榆為男妻,即便父親反對,他也要定了柳湘榆。
隻是他沒想到,天不随人願。
即使他那樣抗争過,終究抵不過命運的捉弄。
他想要的人,他想要的緣,終究是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