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樟實在想不出,他和齊玉能有什麼話好說。
他叫人上了茶,客客氣氣地請齊玉坐下,等着聽聽他究竟有什麼話好說。
“湘榆還沒起嗎?”齊玉邊喝茶邊慢悠悠地問。
宋彥樟自然也就不會給他好臉色,“齊先生當着在下的面,開口就問内子,恐怕不大禮貌吧?”
“你們昨晚隻怕有所争吵,宋大人脾氣火爆,而湘榆性情溫順,隻怕要吃你的虧。”
“那也是宋某的家事,齊先生無權過問。”
齊玉放下茶杯,看了看宋彥樟道:“好,我不過問。”
宋彥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齊玉坐在他身邊,人如其名,溫潤如玉,舉手投足清明儒雅,言語談吐沉穩自若,雖然年歲漸長,眼角也有些皺紋,但依舊掩蓋不住那股由内而外的風雅之氣。
“湘榆曾對我說,他的夫君十分在乎他,所以他無論出門去哪裡,都要帶上護衛保護他的安全。我就問他,你的夫君究竟是擔心你的安全,還是不相信你的忠誠?”
宋彥樟默默咬牙,好啊,我的榆兒從前一直那麼乖,怪不得最近開始作些奇怪的言論,原來就是你帶壞了他。
“從前榆兒家中經曆過變故,險些喪命,前些日子又出了些意外,讓他受到了驚吓,我這才格外小心,需要時時确保他的安全。”
“宋大人此話不必解釋給我聽,你又沒限制我的自由。”齊玉低頭笑道:“你大概也聽說過,我是當今聖上的表弟,從小入宮做了他的伴讀。皇上小時候也是如你這般,心高氣傲、霸道蠻橫,無人敢招惹。起初,他也是對我多加苛刻,沒有好臉色,慢慢時間久了,才有了兄弟之情,我便成了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人,他待旁人總是橫眉冷對,卻唯獨待我禮遇有加,甚至言聽計從。”
宋彥樟琢磨了一下他話裡的意思,卻琢磨不明白,“齊先生這是什麼意思?用當今聖上來壓我嗎?”
齊玉搖搖頭,繼續道:“後來我被賜給霍家聯姻,聖上那時還隻是淮王,雖然心中不願,卻也無可奈何。定西侯又是何人呐?沙場上的閻王,跋扈的權臣,他們二人若是鬥起來,隻怕要掀翻整個朝堂,可他們沒有,你可知為何?”
宋彥樟又品了品他的話,心道這齊玉真不是一般人,他敢說當今聖上霸道蠻橫,還敢說定西侯跋扈,就不怕自己宣揚出去嗎?看他的樣子也是沒有怕的。
“齊先生想說什麼?不論是定西侯,還是當今聖上,都被你拿捏了?果然手段高絕,非常人所及。”
“宋大人玩笑了,齊某哪有這樣的本事?”齊玉笑了笑,搖頭道:“因為對他們而言,除了私情,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有朝堂,有天下,他們肩上有更重要的擔子,相比起來,我隻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好男兒當志在天下,如何能困于閨帷,隻顧兒女私情?”
“哦……”宋彥樟恍然大悟,戲笑道:“原來齊先生是來給我講大道理了,隻可惜啊,宋某隻是一介凡人,既不用繼承天下,也不必掌控朝堂,我隻是刑部一個小小官員,又怎麼能和當今聖上、和軍功卓越的定西侯相比呢?”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我所能看到的世界,也就隻有柳湘榆罷了一人,他就是我的滄海,他就是我的天下。”
齊玉望着他愣了下,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聽上去有些肉麻,卻如此決絕堅定。他原本想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卻沒想到宋彥樟是個油鹽不進的,心裡哪有什麼家國天下?隻有他的小嬌妻。
他一邊覺得這人無可救藥,一邊替柳湘榆歎息,你的夫君如此執拗,你可拿他怎麼辦呢?
宋彥樟明顯感覺到齊玉對他無語,于是得意道:“宋某胸無大志,讓齊先生見笑了。”
齊玉皮笑肉不笑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
“是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該是誰的東西,就是誰的,搶也搶不走。你說是吧?齊先生。”
齊玉轉頭瞪了一眼宋彥樟道:“宋大人說的是,隻是有些人并非物件,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還望宋大人好好珍惜,莫要辜負了他的真心才好。”
宋彥樟翹起二郎腿道:“這我自然知道,就不勞齊先生費心了。”他忽然擡眼道:“哦對了,聽說齊先生與霍侯爺和離了?如今恢複了自由身,齊先生是打算入朝為官呢?還是要娶一房妻室呢?若是需要媒人,宋某倒是可以幫忙介紹,隻是不知先生是要娶男妻呢?還是娶女子呢?”
“你……”齊玉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結結實實地被一個人氣到了,他平複了下自己的呼吸,告訴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宋彥樟,你不必在此陰陽怪氣,我隻是把湘榆當做弟弟一般,我若是對他有想法,别說你是侯府公子,即便你是王孫貴戚,我也能将他哄走,絕不會讓他回到你這樣的人身邊。奈何他心裡隻有你,才會甘願被你困在這深宅大院中,寸步難行。他是一個如此聰慧剔透之人,卻甘願困在你的感情中,因為他心裡有你!若是你不能好好待他,不如放他自由。言盡于此,望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罷,便起身離開了。
宋彥樟望着齊玉的背影,怔怔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心裡隻有你,才會甘願被你困在這深宅大院中,寸步難行。他是一個如此聰慧剔透之人,卻甘願困在你的感情中,因為他心裡有你!
連旁觀者都能看明白的事,為何他卻看不明白呢?亦或許他不是不明白,隻是無法放手罷了。
宋彥樟打發走了齊玉,去廚房端了清粥小菜去柳湘榆房裡。
柳湘榆剛睡醒,睜眼看了他一眼,淡漠地撇過臉,目光渙散,毫無生氣。
宋彥樟坐在床邊,放下托盤,端起了碗,舀着碗裡的粥,白瓷勺輕碰着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音。“感覺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