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沒有說話,隻有腳下踩着落葉咯吱的聲音,和負重輕微的呼吸聲。
就在柳湘榆以為自己問得失禮時,顧晏忽然道:“柳公子,我雖不知你為何流落在外,但想來總有難言之隐。我們相識一場,也算有緣,若是你願意留下來,我們會将你當做家人對待;若是你要走,也是你的自由,不必有所顧忌。我救你,隻是出于本心,不求回報。”
柳湘榆自然知道他是俠義心腸,也知道他心中夫人的位置無人可替代,他隻是脫口問出了那句話,并沒有想太多。聽了顧晏的回答,倒有些無地自容了。
顧晏聽他不出聲了,便又問:“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我可能還要叨擾一段日子,先把傷養好了再說吧。”
“我是問,等你的傷養好了之後。你要回京城去找你的……額……夫君嗎?”
“當然不要!”柳湘榆不假思索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怎麼可能再回去?”
“可是你心裡還有他。”顧晏卻一語戳破了他的心事。
柳湘榆趴在他的背上沉默了,心裡酸澀又苦楚,他的人能從那牢籠中逃出來,可心卻不能。他的心,依舊困在京城,困在宋彥樟的身邊。
顧晏背着他一邊朝山下走,一邊道:“從前……我與夫人剛相識的時候,心裡是讨厭他的,他也讨厭我。可有一次,他也在樹林裡迷了路,也遇到了蛇,我為了救他,被蛇咬了,他為了救我,又幫我吸了傷口的蛇毒。他還采了解毒的草藥喂給我吃。自從那次起,我們才算是握手言和,成了朋友。後來我慢慢發現了他的好,就愛上了他。”
柳湘榆道:“你們都是善良的人,又患難見真情,這是天賜的緣分。”
顧晏微笑道:“他是個很溫柔的人,不論我做錯了什麼,他都不會怪我。可惜他的身體一直不好,眼睛也盲了一隻,他一直以為,我是可憐他才會喜歡他,可他不知道,在我心裡,他是天下間最好的男子。”
柳湘榆的眼眶也濕潤了,感動道:“你們夫妻情深,真是令人羨慕。”
“可惜啊,情深不永,他還是早早就離開我了。”顧晏隻是歎了口氣,紅着的眼眶已經沒有眼淚了,早在藍鸢離開的時候,他的眼淚就已經流幹了。
柳湘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人生能得意知己已是幸事,更何況是如此心意相通之人,顧大俠與顧夫人能有彼此這樣的愛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顧晏轉頭看他笑了笑,“那你呢?柳公子,你的愛人,想必也是與你心意相通之人,若有什麼誤會,也該好好說清楚,不要等到像我一樣,再也無法挽回。”
該說清楚嗎?可宋彥樟那個性子,會聽他好好說嗎?
京城,平南侯府,清潤軒。
京城下了第一場雪,天氣冷得很,但宋彥樟仍然開着窗,能看到院裡的那株桂樹,雖然已經光秃秃,可偶爾會有麻雀飛過,停留在枝頭。
不知為何,他甚至期待着那些麻雀能早點給他帶來一個人的消息。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公文,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剛擡頭,就見到小環闖了進來,甚至沒有敲門。
宋彥樟皺了皺眉,剛想罵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望着小環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也站了起來,似乎等着她說什麼重大的消息。
小環帶着一身寒氣,嘴唇甚至有些幹裂,一張漂亮的臉蛋蒼白如紙,她仰頭望着宋彥樟,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宋彥樟拿着筆的手甚至開始顫抖了,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摒着呼吸道:“出什麼事了嗎?”
小環平息了下呼吸,眼睛一紅,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宋彥樟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從小環的眼中看到了絕望,那是她極其少見的一種表情,他猜到了,一定是有不好的消息了。
“是不是……榆兒有消息了?”
小環低下頭,點了點頭。
“找到他了?他……他不肯回來?”
小環擡起頭望着他,眼睛滿是血絲,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