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清口不能言,狠狠瞪了夢遲一眼。
身子不聽她的使喚,她不得不一步又一步,違心的随着夢遲走向來時路過的樹林。
不過一刻,碧清腳下傳來熟悉又厭惡的黏膩感。
渾渾噩噩的感覺被恐懼取代,碧清心驚不已:此處竟離玄奕他們歇腳的地方如此近?!
大家豈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轉?!
頭沉的厲害,碧清感覺下一刻,自己便要昏睡過去。
她狠下心握緊拳頭,指甲紮進掌心發出的尖銳刺痛,換來了她幾分的清醒。
身上的衣衫是玄奕擁妖力所化的狼裘外衣,繡鞋的鞋尖沾着白日趕路時蹭上的液體。
一眨眼,衣衫又變回了那件竹青色衣裙。
碧清咬住下唇,用力。
淡泊的血腥在她的舌尖暈開,逐漸填滿她的口腔。
衣衫交疊,時而呈竹青色,時而呈銀灰色。
亦真亦假。
碧清不再去看真實與否,留意着眼下所處的環境。
綴在樹葉後的蟲蛹不減反增,壓的樹枝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堪堪垂到地面。
一隻蝴蝶扇動着翅膀落在蛹上,蟲蛹當即破開,湧出數隻蝴蝶,掠過碧清的頭頂飛向夜空。
“你們當心些。”夢遲溫聲道,“莫要太過貪玩,忘了回來。”
蝴蝶們在空中停滞片刻,乖乖落到林中的樹葉上。
二人來到以樹為橋的地方,夢遲停下腳步,對着雙目渙散的碧清似歎似問:“碧清姑娘,我若與你成婚,可有機會成仙?”
碧清拗不過那股力道,雙眼空洞的盯着地面,遲緩的點了下頭。
夢遲訝異一瞬,難掩歡喜,聲音都高了幾分:“如此甚好!碧清姑娘若是不嫌此處簡陋,便與我在此拜堂吧!”
“不……”
碧清費力的擠出一個字,下巴上一陣吃痛,被迫仰起頭。
對上夢遲那雙沒有眼白的雙瞳,碧清不知哪來的力氣,奮力推開身前人,向後踉跄兩步跌坐在地。
腹部隐隐發疼,背部的冷汗将裡衣勁頭,與肌膚黏在一起,碧清捂着腹部,無心去想究竟是因為舊傷發作,還是因為恐懼上湧才會沖破幻境。
“竟然醒了?”夢遲驚訝,“到底是神仙。”
“是我不好,惹得碧清姑娘受驚。”
夢遲朝她伸出手:“摔疼了吧?我扶你起來。”
碧清連滾帶爬的起身,身後的來時路卻被蠕動的青色幼蟲覆蓋,不見蹤迹。
碧清冷汗涔涔,驚呼:“你究竟要做什麼!”
腳面上傳來蠕動感,碧清吓得蹦了一下,擡腳甩飛企圖順着鞋面爬到自己身上的幼蟲。
“拜堂成親,飛升成仙。”
夢遲收回手,眼瞳變回正常人黑白分明的模樣:“你若是喜歡我這般模樣,我耗費些妖力維持未嘗不可。”
“你若想成仙為何不勤加修習,非要走這種旁門左道?”
碧清踢開朝自己腳邊爬的幼蟲:好惡心!
“這哪裡是旁門左道?此乃天賜良機!”
夢遲微微一笑:“待我一朝成仙,我蝴蝶一族就會脫離此荒蕪之境,有數不盡的食物,喝不盡的淨水。你們神仙常以拯救蒼生為己任,今日的妖界因你們變成這般模樣,于情于理,你都應該出手相救才是。”
“我說的可否在理?碧清姑娘。”
“歪理!”
碧清躲着腳下的幼蟲,雙眸含怒:“我跟在玄奕身旁也有一段時日,若真如此,他何不捷足先登?總不能是狼妖天生愚鈍,将如此大事忘在腦後!”
夢遲咋舌:“我還要謝謝那狼妖,将如此好的機緣拱手讓人。”
他道:“狼妖乃是排外的迂腐妖物。聽那狼妖的意思,隻想一門心思趕往靠近人界的昆侖山腳尋找水源,對你沒有半分興趣。”
“他們才不是迂腐的妖物!”
碧清按捺住怒罵面前人的心,問道:“與神仙成親就能飛升成仙的瘋話,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書中所寫,無人告知。”
夢遲手一擡,一本紙張泛黃的書冊懸于他的掌心。
碧清凝視着書封上七扭八歪的名字,看上去像是盜籍。
書封上好似寫着五個字,碧清很勉強的認出其中的“清淨”二字。
“此書乃是我去人界時偶然所得。”
夢遲隐去手中的書:“書中記載,與神成婚便能飛升,免去修行之苦。”
“少做春秋大夢!”
碧清隻覺得無語:“ 倘若飛升如此簡單,人界為何還有數不勝數的修仙之人?”
她無視着夢遲古怪的神情:“你身為一族首領,輕信江湖騙子随手撰寫的荒唐言辭!蝴蝶一族有你這等昏庸的首領,實乃千萬年間的大不幸!”
夢遲表情微微碎裂,隻一瞬,雙眼又變回一片漆黑:“是真是假,成婚之後便知!”
“無藥可救!”
碧清退了一步,腳下傳來踩中幼蟲發出的“噗叽”聲。
碧清吓得身子一抖,身後撞上一個熱源。
轉過身,夢遲已然擋住自己離開的路。
夜色之下,那張雌雄難辨的臉龐尤為可怖,像是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恨不得下一刻便将她整個人吞入肚中,吃到骨頭渣都不剩。
“碧清姑娘莫怕。”
夢遲的背部突然張開一雙滿是黑色斑點的蝴蝶翅膀:“若真如碧清姑娘所言,成婚後不能飛升,我會送你去個好地方。”
“不會是……冥界吧?”碧清抱有一絲期望的問。
夢遲對着碧清微微一笑:“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