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蟬玉的房門前站着一道身姿颀長的人,光打在他身側使得他散發出一層淺淺的光暈,玄色的衣袍在微風中輕顫,漸漸與記憶中的身形重合。
隻瞧得男子轉過身來,刀削般硬挺的鼻子打下一道陰影,面無甚表情隻微微點頭向溫遲春打了個招呼問道:“姑娘,請問公主在嗎?”
她臉色複雜,烏眸中翻滾着迷蒙不清的情緒看着伫立于眼前活生生的人,是官府訃告上用烏墨寫着已經死去的前丞相焦巳。
顯而易見,焦巳沒有死,且沒有認出她來。
溫遲春壓下眼底的情緒,但掩在袖下微顫的指尖已經讓她的情緒外露。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如同平常一樣,“找小公主的話恐怕你來晚了,她已經進宮了,焦丞相可以自己進宮找她。”
溫遲春欲從踏跺上檐下廊,卻不曾想腳下踩空慌了神。
意外發生在一瞬,焦巳神色凜然眼疾手快的在她腰間扶了一把,觸之即離,極有分寸感。
焦巳眉尾輕挑,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認識我?”
“小女有幸在焦丞相登科及第乘馬遊街時看了一眼。”溫遲春面不改的瞎胡扯。
“我找她是因為她救了我,若不是她我或許就要死不見屍了。”焦巳沒有什麼表情但還是解釋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臉臭得像是要随意吓暈一個路人,焦巳眼底的笑意将要溢出,但溫遲春尚在氣頭上并沒有注意到。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是焦丞相心悅公主,特意來找她花前月下的,若是這樣那我得趕緊回屋不打擾你們,但是很可惜小公主不在。”
溫遲春還故作歎息搖着頭做了一個可惜了的表情。
眼見着溫遲春思緒不受控制的朝别的地方發散,焦巳淡漠的臉上挂着無奈,出聲制止,“好了溫姑娘,不逗你,我早就認出你了。”
溫遲春:!?怎麼個事?她的僞裝這般迅速便被發現了?
“你什麼時候認出來的?”她有些好奇,畢竟她臉上厚厚的塗着脂粉,鼻子眉毛都有調整,要是對鏡自照她都認不出自己。
焦巳如鷹隼般的眼眸泛着興味,“當然是靠感覺。”說着眼神不明的飄向溫遲春的腰間。
實則是,他昨日就親眼看着她上妝,一點點把自己變成和原來毫不相幹的另一個人模樣,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羞赧得臉頰染上绯色的紅暈,不由聯想到之前她喝醉酒抱着他不放發酒瘋的樣子,像是為了掩飾于是忿忿罵道:“流氓!”
不其然,焦巳也不反駁,就那麼靜靜地盯着她,顯得意味深長。
溫遲春心虛到了頂點,好在焦巳用他清緩低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于她而言沉寂到快要窒息的安靜。
“不過在這裡竟偶遇溫姑娘,不知姑娘是在暫住觀裡還準備入道?”終于将心裡的困惑問出了口,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蜷起。
他在觀裡和她相處的這些時日發現她似乎是打算長住下去,也一直很疑惑溫遲春為何住在這裡,難道真的是打算入道?
想起在别苑溫遲春對“她”變得抗拒疏離,他薄唇微抿,周身氣場霎時變得陰沉駭人。
溫遲春卻在他身上覺得一種熟悉的感覺,有幾分像前世将她囚在院裡的焦巳。
若說最初幾次遇見的焦巳溫潤矜貴,那便是前世她被“蠱惑”的源頭,後來的他更像是懶得僞裝沒有顧忌的他。
“在這清修,之前在鄉下住久了,乍然來到京城年前住舅舅的侯府裡住着不習慣,家裡也住得冷清這裡很合适。”還要怎麼入道,她已經入了好幾年了,含糊的帶過這個問題。
不是入道,焦巳蜷起的手指緩緩舒展開,“我還沒有謝過姑娘上次救我的事,明日我就讓人送銀錢過來以報姑娘的救命之恩。”
呵,他救命恩人可真多,溫遲春颔首同意他送的謝禮。
“你怎麼,怎麼靠得這麼近,男女授受不親,離遠一些。”溫遲春沒想到焦巳将要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調轉了方向。
此刻他們二人貼得近極了,獨屬于男人溫熱的氣息蘊着其身上的冷香撲打在她的額角。
“今晚我在觀裡暫住一晚,承善道長讓你帶我去逛逛。”他的聲線偏冷,說話的語氣平緩沒有一絲起伏,神色平靜而無波瀾。
這倒像是溫遲春自作多情了,情緒總是能被焦巳輕易挑起,氣得她忍不住背過身低低咒罵幾句。
在溫遲春看不見的角度,焦巳沉寂的眼底映着眼前少女升起點點星光,忽而溢出幽幽笑意,在少女轉回來的刹那隐匿于深處。
*
皇宮承光殿。
“焦巳沒有死?”太子秦玦臉上高興之情溢于言表,激動得直接從座椅上站起來。
後來扶持代替焦巳的新任丞相太愚蠢了險些壞了他好些計策,用起來實在不順手,若是焦巳還活着那便太好了。
徐婉月站在下方,據線報的消息來看是真的,“确實沒有死,他重傷被一戶山野農夫所救,現在正趕回京城。”
“不過太子還是留一心。”徐婉月表情凝重,現在是關鍵時期,老皇帝快不行了,朝堂各個勢力緊張起來,像一團被多方扯緊的亂麻,斷一根整個局勢就會天翻地覆。
秦玦擺擺手,以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