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朝日做的早飯都端給進藤的了。哈哈……”
塔矢亮沒再說話,翻手看了看時間,第一場比賽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了。他率先去到觀戰室,室内還沒有人,于是挑了最前面的好位置坐下等待比賽。
新入段的棋士因為經驗尚淺,加上近幾年沒有特别出彩的新人,大家對這次比賽并不期待。塔矢亮本來沒想要觀戰的,鬼使神差地還是坐在了這裡。
進藤光的實力,塔矢亮是最清楚的。曾經的他們每天下棋、複盤、争吵,已經算不過來了有多少技巧、殺招是兩人一同研讨出來的。在過去日複一日裡面,他和進藤光的棋力、棋風都日漸相近、相似。
如果說朝日因為自己的棋力而崇拜自己的話,那等他了解了進藤光之後,一定也會對這個大他僅僅幾歲的前輩五體投地。
第一場比賽隻花了不到2小時就結束了。進藤光用盡了殺招,絲毫沒有手下留情,把朝日準吾殺了個片甲不留。
進藤光赢了,塔矢亮卻沒有笑出來。電視屏幕的鏡頭對準了朝日準吾,見他一臉落寞和悲傷,看來也是盡力了,可惜對手太強,而且根本沒打算放他一馬。
和新人對戰,前輩為了給他們打氣,通常留下幾手,不會來狠勁打擊士氣。進藤光這次算是打破了規矩,看得出對朝日有着不少私人恩怨。
塔矢亮來到對戰室外。剛比賽完的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朝日準吾一看見塔矢亮,還沒說話先扁了嘴巴,“塔矢老師……我、我今天輸棋了。”
塔矢亮帶着笑意,揉着他的腦袋,“沒關系,輸給前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是中部院生第一名升上來的,要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啊。”
朝日從昨晚第一次見塔矢亮起,一直覺得他對自己的态度冷冷淡淡,雖然說不上不理不睬,卻也不溫不火,像現在這樣主動過來安慰自己,簡直是做夢也沒有想過的事。
朝日一激動,張開雙手想抱着塔矢亮痛哭,他是真的想哭,因為在中部棋院的院生之中,他從未輸過,今天在進藤光身上實屬受到了挫折。
沒想到雙手還沒碰上塔矢亮,後領就被進藤光揪住了。
“喂……你跟我過來。”
“幹什麼啊!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進藤光懶得跟他廢話,把人拉着往練習室裡走去,“跟你複盤!剛才有幾着下得真是差勁!”
朝日準吾臉紅得一跺腳,“你才差勁呢!我不過是還沒熟悉環境才會輸給你!要是回到主場,在中部棋院裡下棋的話,看我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進藤光切了一聲,“落花流水?我還打得你屁滾尿流呢!”
這下朝日準吾主動跟了上去,在進藤光身後怒道:“好啊,複盤複盤!!我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塔矢亮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眼前兩人朝自己反方向走去,快到練習室的時候,進藤光回頭對着朝日準吾率真一笑,拉開了練習室的門。
和進藤光罵罵咧咧地到練習室複盤的人,本來應該是自己才對。這麼多年來,并肩走進去的人,那個位置,一直都是自己。今天原本屬于自己的位置被另一個人占據了。
安靜的走廊上能聽得見練習室裡傳出來的吵鬧聲。進藤光和朝日準吾圍繞開局初在小目上該用‘尖’還是‘小飛’展開了熱烈的争論。有人因為太過吵鬧而離開了練習室,不忘抱怨道:“今天怎麼換了個人,塔矢呢?”
話音剛落,就看見面無表情地站在走廊上的塔矢亮。
“哦,塔矢在這裡啊。我還說今天怎麼換人了。”來人拍了拍塔矢的肩膀,笑道:“你和進藤争吵了這麼多年,是該把位置讓出來啦。”
塔矢亮扯開嘴角笑了笑,“說得也是道理。”暗中握緊了拳頭。
回到家,剛推開門說了句“我回來了”,就看見爸爸抱胸站在玄關處。
塔矢行洋問:“今天的比賽赢了嗎?”
塔矢亮說:“對戰新入段的棋士,沒什麼難度。”
塔矢行洋點了點頭,轉過身來,說道:“過來棋室,我有些話要說。”
父子倆一前一後地走到棋室裡,媽媽外出購物不在家,諾大的房子隻有他們父子二人,寂靜得嚴肅。
緩緩落座在蒲團上,塔矢行洋說:“我讓你三子。”
“不需要,爸爸,今天我們猜子分先吧。”塔矢亮拿起一把白子放在棋盤上,鳳眼上眺,等着爸爸的黑子。
塔矢行洋颔首應允,他手執一顆黑子,這麼多年來,鮮有和兒子分先下棋。塔矢亮的實力在一衆職業棋士中已是上乘,可和擁有日本最多頭銜的爸爸相比,還是有着明顯的差距。
時間在一步步棋中過得飛快,日落西山的時候,幾乎已經到了終盤。
塔矢行洋說:“今日每一着棋都飽含殺招,看來在棋院裡遇到讓你生氣的事了?”
塔矢亮平地驚雷般渾身發硬,拿着棋子的手一抖,差點沒拿穩,連忙放下手,說道:“沒有這樣的事。”
塔矢行洋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向後院裡的花花草草,淡淡地開口道:“昨晚你是故意的吧?”
塔矢亮眼眉輕跳,低着頭,“不知道爸爸說的是什麼事?”
“你知道我有時候坐在棋室裡,并不是為了下棋。”他向來處變不驚,和孩子說話時一股無法忽視的威嚴像大山一樣壓了過來,“并沒有下棋,所以四周都特别安靜,安靜得能聽見任何聲音。”
“我不知道爸爸這些事,也不知道爸爸想說什麼。”
塔矢行洋回過頭來,看着孩子低下頭時露出的小發旋,笑了笑,“你這孩子就是太聰明了,把爸爸也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