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度因着自己病了,自然也多注意到别人,見妙果俨然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問她如何了。
小宮女說:“奴婢沒事,可以繼續伺候公主。”面上仍病蔫蔫的,站着也有些搖晃,上齒咬着嘴唇,仿佛随時都能倒下去。
白玉度皺了眉:“你若不适,便回去休息吧。左右蓮因與昙因都在,要用人也夠了。”
燕宮中,宮女不得擅離職守,除是事出突然,或真到了半死不活的地步,才能告假。其餘人等即便要咬着牙,在主子面前堅持到下值。
因此白玉度叫妙果下去休息,算是格外開恩。小宮女心裡先是一喜,然後又轉念思忖,公主這樣的做,到底是她的一份偏寵,還是因在殿下心裡,她仍比不過兩位大宮女親近?
不由自主看了蓮因一眼,想知道大宮女如何說。
蓮因自是有些莫名,好端端的人,給小内宦上了會傷藥,回來就忽然變得虛弱無力了,這是吹了哪裡來的妖風?
再瞧瞧小内宦,隻低頭揪着單薄的衣擺,不敢說話,蓮因略一思索,有了計較。想必是偷懶耍滑,沒病裝病罷了。
畢竟公主已經發話,即便對妙果不滿,也不能下了公主的面子,蓮因于是道:“那我自己去煎藥吧。”
披上雪披,拿了方子,出門時又問起張五七:“我将你一并帶出菩息宮去?”
小童面上一驚,似乎有些不情願,又不敢反駁,抿着嘴,悄悄看了一眼公主。白玉度說:“先讓他留在這,等昙因回了,再将他送回去吧。”
蓮因便應了。
猶猶豫豫仍不邁腳,定在次間門口,蹙着眉囑咐公主:“我和昙因回來之前,您先不要出門去。稍後我再找個伶俐的小宮女來伺候,您先安心待着。”
雖說救人如救火,但在蓮因心裡,公主的身體才是天下第一重要,其餘之事再是十萬火急,再是刻不容緩,在她這裡,都得往後稍稍。
因此這樣叮囑了白玉度,莫要因那小内宦的好友,自己急匆匆擺駕東廠了。
白玉度并不催促,面上也無一絲不耐煩,笑了笑,語氣很是乖順:“我知道了,不會出門的。”
蓮因這才點了點頭,踩着匆匆忙忙的步伐走了。
妙果聽見蓮因要再找個小宮女伺候公主,暗暗睜大雙眼。眼下兩位大宮女皆離開,不正是能單獨伺候在公主面前,與她增進主仆情誼的好機會?
怎能讓别的宮女白得了去?
于是待蓮因離開菩息宮未幾息,立刻對白玉度道:“公主,其實我也沒那麼難受,仍可以貼身伺候您。”
她甚至擔心小宮女來得太早,又希望自己與公主單獨相處的時間更久:“那東廠,奴婢也能陪着您去,保準能将路上出行安排妥帖。”
她将時機掐得很好。之所以隻在公主面前說,而不在蓮因面前說,是因為怕大宮女見她好了,又吩咐她去煎藥,白白丢了這個良機。
白玉度自幼在宮中長大,妙果心中的彎彎繞繞,她自然看得清。面對小宮女懇切的眼神,她斜倚靠背,一手支着頭,唇上挂着的眇眇忽忽笑意。
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有一顆向上攀爬的雄心,可惜做事太直白,不懂得遮掩,不如現下養心殿裡伺候聖上的那位李家小姐。
一開始見李傾情,白玉度也以為對方就是那副嬌滴滴的性子,喜歡挑釁人,全靠陛下對她的寵愛作為支撐。
直到今日她二人坦誠交談,方知李傾情心中自有溝壑。
腦袋空空的僞裝是為保全自己,而且也是觀察宮内其他人的手段——有些人對沒腦子的後妃并不設防。
比起李傾情,妙果還是稚嫩了些。
不過這樣也好,不夠成熟,才好一步步培養。
對于白玉度而言,座下有宮女有野心是好事——她離宮日久,在菩息宮并沒有用得稱手的能人,其他宮塞進來的自有人做事麻利,可白玉度并不信任。
她需要自己的心腹。
待李傾情搬入菩息宮,便将妙果送去,讓她調教一段時日吧。白玉度悠悠想道。
在她慢條斯理做打算的這些須臾裡,小宮女一顆心已經上上下下了七八回。
自妙果說話後,公主但笑不語,白玉般的面上看不出是駁是許,隻睜着一雙柳葉眼将她瞧着,光線落進黑沉沉的眸子裡,不見蹤迹。
可是将她的小心思看出來了?
妙果神思急轉,指了指站在一旁許久的張五七:“公主您看,他好可憐,奴婢見了也忍不住想快快幫他一把。”
她想着,拉出公主偏心的小内宦作大旗,即便這位殿下真猜到了她的用意,也會動身,這便達到了她的目的。
白玉度眼瞳一轉,看到頭圍一圈紗布的張五七,小童亦可憐巴巴地回視她,眼底掩蓋不住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