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度轉臉,這才想起内室還有一個打瞌睡的妙果,她并未跟着柴謹一道出來。
此時已經來不及同宮女追究,白玉度隻擡起眼皮,叫妙果出去。
卻見妙果快步來到公主與掌印身前,指天發誓:“奴婢當時在場,可以性命擔保,公主對李家人的安排絕不知情,後續未報知司禮監,是我們作為奴婢的失職,未提醒公主,要受罰也是該罰我們。”
白玉度不由睜大了眸子。
“妙果,你可知你在做什麼,為了讨好公主,甯願在本掌印面前以命相保?”林絕影皮笑肉不笑地往妙果瞥去,神情比面對公主時更多幾分陰鸷。
林絕影問出了白玉度想問的話。妙果表現出的忠心固然令她欣慰,但心中更多的是震驚。
小宮女有野心,白玉度早就知曉,卻不想她的膽子竟如此之大,敢在這位“九千歲”面前包庇公主。
妙果杏眼一眨不眨,滿臉堅定:“并非為了讨好公主,奴婢所言句句所實。”
“并非如此。”白玉度咬了咬唇,站起身來。
在妙果驚愕的目光中,白玉度垂下眼,看向林絕影:“并非完全如妙果所說。”
殿室裡,宮燈的微光照在公主的銀叉梳上,眉下瞳仁深深。
“今日李家族人來之後,玉度深知此行違反宮規,需告知掌印,然而送走姨母與表哥後,身體實在疲乏,隻想着歇息片刻後,再親自去司禮監見掌印一面,誰知剛出宮門就碰上了。”
公主望進掌印眼底,眉心微蹙:“玉度明白,掌印為了替我尋醫問藥,勞心勞力,本不該與您鬥氣。隻是您在宮門前的樣子,實在惱人,您也知道我一向任性……”
話說到這裡,抿唇止住。
林掌印也立即站起身來:“殿下……何須如此……對我,您不必用'您'的。”
妙果看看掌印,再看看公主。公主仍是沒看她,隻牢牢望着掌印。
林絕影瓷白的耳廓很快染上一抹紅暈,又迅速消退下去,站在離白玉度不遠不及的地方,低眼凝眸,内眼角的痣殷紅而妖異,端詳般盯着她說:“我且記下了。殿下今日說的話,一定要是真的才好。”
白玉度不喜歡受制于人的感覺,卻逼着自己認真地點點頭,又與林絕影坐回去,回答他幾個關于與李家人談話的問題。
聽見李姨母想要撮合白玉度與李重庚,寒霜又一點點爬上林絕影的眸子,又聽李昭儀為白玉度解圍,神色才漸漸緩和下去:“李家人真是好打算。”
白玉度默然,并不打算接他這句話。
公主的瞳仁比以往濕潤,仿佛是淋了雨,顯得神情十分落寞。
林絕影看了白玉度半晌,兀自說道:“殿下不必為和親之事憂心,此事我已處理。”
這倒出乎白玉度意料之外,擡眼:“掌印做了什麼?”
林絕影卻不答。
白玉度猜想,那坦國王子前來求親,必不可能輕易打消這個想法。若林絕影說讓她不必憂心,極有可能是父皇定了其他人選。
無論是誰去那種地方,都避免不了一路的艱難辛苦。
白玉度撫了撫袖下玉镯,對林絕影說:“若父皇最初定下的人選是我,掌印無需為了我去改變什麼,我不想連累無辜人。”
這句話顯然又刺中了他,掌印神色一沉:“是,殿下自是好心的菩薩,可殿下是否想過,體弱多病,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如何救濟世人?”
他笑了笑:“憑耐不住旅途艱苦……”
這句話并沒有說完,但白玉度理解林絕影的意思。若和親的公主崩逝于途,對于兩國邦交是完全大不利。
“哦。”她垂下眼,原來是自作多情了。
視線裡林絕影的指節泛青,白玉度不由又有些納罕,隻是說幾句和親的事罷了,何至于就把掌印氣成這樣。
“殿下……”
林絕影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殿外的聲音打斷。
“掌印,公主!大事不好了,陛下眼下又犯了病,請兩位快去看看吧!”
心中驚駭不已,白玉度與林絕影對視一眼,霍然起身。
“妙果,此行你随我前去。”白玉度對妙果道。
小宮女立即點點頭,似要笑出聲來,又立刻憋回去。
因為事态緊急,林絕影身為司禮監掌印,統管全局,需先走一步,而白玉度則坐步辇前往。
分别前,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搭在公主扶手下方,林絕影仰頭,眯眼盯着白玉度:“先前對殿下出言不遜,是我之錯,卻并非誠心咒殿下,事了之後,我會齋戒禮佛三月,為公主求千歲康健。”
白玉度本想說罷了,求這些東西有何用,她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望着步辇下方深邃的眉眼,心中不由一動,點點頭對他說:“感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