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絕影就站在原地轉身,白玉度也朝蔣娘娘處看去。
側身之後,就變成了林絕影站在公主背後。白玉度能感到身後有源源不斷的熱源傳來,不由有些别扭,便朝右方走開一小步。
後方林絕影的聲音涼涼的,不過不似平常那麼跋扈:“宸妃娘娘有何吩咐?”
清冷沉靜的娘娘面容肅靜,微仰着頭,卻像是俯視般看過來:“掌印既将本宮的人全部帶走,是否本宮也要同他們一起,接受訊問?”
白玉度沒有回頭,隻是在等身後人說話。
林絕影似乎是靜靜的看了宸妃一會兒,才緩聲說:“您是陛下特意請過來的,陛下尚說得出話時,還在為您作保,又怎敢打擾娘娘你?”
白玉度這才知道,原來在她來之前,父皇并非一直口齒不清的。
又聽見林絕影頓了頓,繼續說:“帶走娘娘身邊的宮人,隻是司禮監例行公事,若無疑問,自會立即放回去。”
“例行公事?”想來蔣娘娘也聽說過司禮監與東廠的一些在外惡名,因此語氣有些嘲諷。
但她畢竟是一位十分體面的娘娘,沒有再進行什麼唇槍舌劍。
視線落在白玉度的身上,蔣宸妃溫柔地道:“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宮去。六公主,我們一道走走吧。”
她努力對白玉度笑着,眼角有幾道皺紋。
白玉度不好拒絕長輩,于是點點頭。
離開養心殿之前,白玉度仍是轉頭看了父皇一眼,此刻他緊閉雙眼,神态安詳,應是陷入了好夢。
伺候在一旁的林絕影看上去姿态卑微,卻掩不住骨子裡的冷傲。
李傾情也快步跟上白玉度,不過并不與她們同道:“公主,娘娘,我繼續回春芳宮收拾東西。”
三人一道往外走出。
門與門,路與路之間,蔣宸妃叫李傾情好好養傷,白玉度也囑咐了同樣的話。
看着李昭儀匆忙離去的背影,白玉度不由覺得有些心酸。
“陛下着實過分,即便是自己的妃子,便能如此對待了?”出了養心殿,蔣宸妃忽然說。
仍是遵義門外的夾道,月華灑落在青黑石面。青襖白裙的娘娘立于暗黃瓦頂之下,眉頭緊鎖,面露不悅。
蔣妃娘娘素來淡雅,白玉度第一次見她展現出動氣的模樣。
即使有心想問父皇發病前的情狀,卻也隻能先安撫蔣妃:“蔣娘娘慈悲心腸……”話說到一半,卻被冷風惹出咳嗽來。
呼吸間,仿佛聞到若有若無的香味,很是熟悉。像是小時候在母妃身上也聞到過。
或許是蔣娘娘與母妃同為好友,兩人習慣用同一類熏衣香的緣故,所以白玉多才覺得氣味如此熟悉。
宸妃聽白玉度咳聲,立即說不在此處聊了,邀公主去永福宮裡坐坐。
眉目裡盡是自責:“竟不知玉度身體仍是如此!”
白玉度婉言謝過她的好意,微笑着拒絕了。
實在是今日遇到的事情過多,耗費了太多精力,眼下隻想回菩息宮歇息。
分别前,蔣娘娘拉住白玉度的手,仍是多說了幾句:“宮女阿桃的事,我已知曉,永福宮出了這樣的人,我回去必将好好懲戒。”
這個消息讓妙果十分開心,小宮女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蔣宸妃又說:“司禮監那位掌印果然桀骜,聽說玉度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可是他折辱了你?”
白玉度不由啞然失笑。
“折辱”倒不至于,隻是偶有的譏諷之語,叫人面上難堪罷了。這些話對她來說又不算什麼。
況且她與他有來有往,也不能說是落了下風吧。
不知為何,自打回宮以來,除陛下外的所有人都覺得林掌印欺負了她,也不知這些年他在宮裡到底是個什麼名聲。
白玉度謝過蔣娘娘關心,請她将心收回肚子裡去。坐在步辇上,心裡感到十分慰藉。
母妃雖然已經不在了,但她還有太後老娘娘、蔣娘娘等人的關心。
與病體為伴,雖然勞累,但在身邊人的關照下,這樣的生活也并不太苦。
隻希望在自己康健的時候,可以查出皇貴妃離世的真相。
再有,就是希望她關心的人,年年歲歲,太平安然。
天心月光潔皎白,照在公主淡紫的裙衫,環髻間銀流蘇随着步辇搖晃。
白玉度倚在扶手上,又咳了幾聲。